“你唤它，为‘息壤之力’？”
夜王本是安静听着苏璃的分析，目光随她的言语先后落在蔬菜、果树、犁开的地表上，最后也感受起了空气的异样。不过，苏璃最后的话，还是进一步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还是第一次和对息壤之力不了解的人谈及，苏璃前边还能假装不知其名，说到后面实在是有些说顺嘴了，便把息壤之力的名称暴露给了夜王。
实际上这只是个名字，当然没什么危险性，但比较难解释的是自己怎么得知这个名称的，说跑去北境圣临宗问了一遍感觉有点惊世骇俗，前因后果要解释起来更是麻烦。眼下，要么说是某本古籍上见到，要么直接睁眼说瞎话说是自己起的名。
不过，大概是心有灵犀，苏璃面上未露破绽，而颜霜已经知晓她心中顾虑，便上前一步，替苏璃沉静道：“此名，乃我自古籍中所得。曾见此籍还当作是稚子闲时读物，直至南陵之行，方知所言不虚。”
“可是颜家藏书？”夜王问道。
“并非，乃我师承藏书。由于师承隐秘，不便与殿下详述，还望殿下见谅。”颜霜道。
“我无意探寻颜娘子师承，是我冒昧了。既然颜娘子对此存有书面了解，那么颜娘子如何看此地境况？”夜王又问。
“经南陵之行后，我同阿璃互通有无，见地一致。阿璃聪慧，思虑周全，她想亦我想，并无独到见解。”颜霜道。
苏璃在旁，听着二人交谈，心中不免郁闷。果然，霜儿这么个模范仙子的言辞，可信度比她这么个总爱胡来的家伙要高得多。
只是，二人的对话也颇有意思，夜王问是不是颜家藏书便挖了个坑。毕竟常人撒谎，对方给个台阶，脑子里要是思路不清晰便容易被带着跑。若是霜儿应声说是颜家藏书，那夜王就该追问了，颜家重建不过这二百来年，且在南陵安分守己、安居乐业，如何能有如此详尽的古籍？
霜儿显然是不会掉坑的，只是也没有要具体解释的意味，直接把来源引去了她不能付诸于口的师门。
毕竟，她这里也没扯谎，主要的了解渠道本就是从圣临宗藏典阁来的，自己与竹歌的叙述，只是起到一个从旁佐证与润色的作用。
只能说，夜王是一个在外游历了数十年的求仙问道的修者不假，但在回归京城以后也依然是皇家之人。
“那么这力量的性质算是定了。”夜王颔首，“只是我仍有一事不解，苏娘子先前说，此处与南陵所见力量同源而不同质，如何能有此等看法？莫非因南陵未见伤亡，而此次存在百姓遇难？”
“表象如此，实际二者性质有异。”苏璃道，“南陵祁水之畔的所见息壤之力，力量之根在于传送的功能性，主体用于将人送往另一个地方。这股力量会使常人与修者皆感到不适，但不会有太过反常的表现。
“而福海兴夷山脉的息壤之力，力量之根在于破坏的进攻型，侵蚀效果极强，不仅让人感到严重不适，甚至会在接触后发生畸变，严重者乃至死亡。这一点，或许在亲眼见到死者尸身以后还能进一步验证。”
“苏娘子这么解释，我倒是有些明白了。拿玄气做类比，既可激活传送阵用于传送，亦可汇聚凝实用于进攻，表现形式不同缘于使用目的不同，而其本质，归根结底都是玄气。”夜王道。
“目前对息壤之力了解依然不够深入，故而这仅是我的一家之言。”苏璃道。
“不过，这等力量可是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识？是原本在此还是被什么物事吸引而来？引发它的条件又是如何？”夜王继续追问道。
“这些问题的深度，便超出我所掌握的信息范畴了，只能根据我的认识浅谈几句。”苏璃无奈笑笑，“息壤之力应是存在部分意识的，只不过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本能，存在将事物向混乱无序转化的趋势，而并非如人一般有着更主动的行事逻辑。
“因此，吸引它的条件，大概需要事物本身就存在混乱无序的趋向，息壤之力才会被引来加速这一进程。不过这一点属于完全性的猜测，如南陵那一次，我找不到什么物事是存在这种趋势的，也可能只是个意外。
“至于触发条件，恕苏璃愚钝，这一点还在总结规律当中，目前的确尚未见有一个能较为统一的说辞。”
“许是我急功近利了。”夜王也知晓自己的问题本就难以回答，并未真的想仅凭这几句问话便收获一个完整理论体系。更多的，还是为了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力量体系做更深层次的了解。
而在两人对话期间，颜霜也在对她的发现进行忙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干等的性格，从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比如现在，她在地面上那几道犁出的痕迹当中，还真找到了些许不太寻常的物事。
“殿下，阿璃，可否来此一观？”颜霜唤道。
夜王与苏璃也不多做废话，而且直接去到颜霜身边，看向那深陷下去的痕迹当中。而颜霜素手正指着一块已经晶质化的石头，神色凝重。
这块石头应是原本掩埋在沙土之中，直到此间息壤之力爆发，这块石头便被冲击力席卷了出来，在地下的土层之中冒了个头出来。此时，对于高浓度息壤之力环境下的进一步侵蚀，它也选择了很没有骨气的接受，便成了当前的这副模样，裸露的外表面逐渐晶质化，散发出令人恶心的不适感。
不过，颜霜唤他们二人观察，自然不是针对一个已知的发现猛瞧，其中自然另藏玄机。
譬如，石头下表面偶现流光闪烁。
单论这个发现本身，其实就已经很令人惊异了。就目前的认知而言，具备侵蚀能力的息壤之力，无论侵蚀什么都会将外表面晶质化，但出现流光，这是只有侵蚀生命体才会出现的特征，怎么会出现在这块石头上？
但更诡异的问题还不止于此，这块石头是有一大半嵌入在泥土中的，因此存在与土壤相接的区域。可如今，每当石头下表面有流光闪烁，土层之中也隐隐闪过微弱而奇特的光。观其频率，竟与石头是一致的，这是不是代表着土层之下，还有一些未知之物？
苏璃沉思之际，颜霜也便将息壤之力的这又一特性与夜王解释了一番。因为这一特性并无太大作用，并且看先前这状况也的确用不着，故而不曾详细提及。如今要根据流光的发现进行进一步的探究，自然也需要将这方面的相关特性与夜王说清楚。
而夜王在了解清楚以后，亦是神色凝重地看着这道犁痕，显然是意识到了身边这两位娘子的忧虑何在。
在此地所有的犁痕当中，只有这一处存在石头闪着流光，也便只有这一处是不合常理的。事出无常，其中很有可能藏着此次息壤之力爆发的真相，也可能掀开便引爆又一场息壤之力爆发，当然，也不排除乌龙一场，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所以，要试一试吗？或者想想有没有更安全的方法？
“殿下，你曾说过此地死亡四人，死法皆是骨肉剥离，尸骨边缘发生了和此处山石草木相似的晶质化，对吗？”苏璃问道。
“的确如此。苏娘子可是要查看死者的尸身情况？”夜王问道。
“正有此意。”苏璃颔首，“也不知亡者是否已经出殡，此事可还方便？”
“拨发抚恤时，我特意嘱托过家属，棺木莫要下葬，暂且存在义庄地窖中，后续朝廷会派人来给他们讨个公道。苏娘子若想去查验尸身，即刻便可前去。”夜王道。
“殿下果真心细如发。”苏璃赞叹一声，道，“息壤之力偏于侵蚀生命，于人体中存续更为长久，若是在死者体内寻到此等力量残余，或许对解开当下之惑有几分帮助。”
“也好。”夜王颔首，随即看了一眼依然驻留原处沉思的颜霜，道，“此地是目前线索的仅存之处，理应保持完好，切莫让外人触碰了这非比寻常之石。两位娘子对此等力量研究颇深，不妨苏娘子携颜娘子同去义庄查验，我便留于此地驻守。”
苏璃倒是感觉夜王是懒得打搅她们小两口卿卿我我，于是把她们二人派去义庄看看，自己留在此处求个清净。但要是真答应了，好像又不太妥当，冷落这么一位圣上的亲叔叔，于面子上说不过去。
还没来得及等苏璃想好措辞，颜霜起身向夜王行了一礼，道：“夜王言之有理。不过，留于此地的最佳人选，理应是我。
“这块犁痕中所藏之石暗藏玄机，我大抵能知晓背后藏着何种事物，但需要时间检验，待阿璃查验死者之后便可相互印证。而阿璃对福海郡生疏，且声名不显，远不及殿下一言有力，由殿下提携着阿璃，进入义庄这般禁忌之地方能少费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