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你们二人可真是不知羞,青天白日的净说些你侬我侬的话来,也不顾旁人行事,未免太过忘我了罢。”
灵梦公主在旁,微微扬着唇角,一手虚握着拳托着腮边,神色暧昧难明。
也是,当下侍女都屏退了去,仅有她们三人在此,她也可以展露真实的自我。不过,这究竟是否是她最真实的一面,却依然有待商榷。
“灵梦!”
苏璃唤了一声,语气里透了几分羞恼出来。
“殿下见笑了。”
颜霜是要更淡然豁达些的,倒不因灵梦公主这一声调侃而觉得窘迫。
“方才世子向阿璃讨要的,是所谓的美容养颜之药。你舍得将此物得赠予郡主,却不曾告知过颜姑娘与我,更遑论赠予我们,阿璃偏心了哦!”
灵梦公主目光盈盈,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苏璃。
“那药本是机缘巧合之下所得的,仅此一份,送亲近之人总嫌分量不足而顾此失彼,因而一直留着。刚巧,那日承了花璇郡主的礼,便还她一份礼,手中没有其余像样的东西,便把此物赠予了她。”苏璃解释道。
“我不管,从结果上看,你送了她,没送我,本公主心情不好。”灵梦公主双手抱胸,哼过一声,并不接受这解释。
“灵梦天生丽质,雍容华贵;霜儿冰肌玉骨,清雅天成,岂是凡尘俗物所能企及?这等外物,不过是锦上添花,哪儿有对郡主雪中送炭来的珍贵?”苏璃眼见说实在话不能取悦灵梦公主,心中对花璇郡主道歉千万遍,便开始彩虹屁攻击。
只是,似乎效果并不拔群。
“避重就轻,你要雪中送炭,讨好花璇郡主又是何故?”颜霜眼中似是冰湖微澜,轻轻淡淡地随便一问,便能让苏璃冷汗直冒。
“郡主乃我堂亲,流着的是我宇文家的骨血,你若嫌她样貌,岂不也是暗示本公主的样貌亦不如意?”灵梦公主也挑出了苏璃话中漏洞,开始就此展开追问。
苏璃被两人一唱一和,逼得进退维谷。
不过,灵梦虽故作嗔怪然却眼藏笑意,颜霜虽面色清冷但能信任自己,心中忽然如明镜般透彻。这两人,并非真的兴师问罪,只是要联起手来,要看她手忙脚乱的窘态,要听她绞尽脑汁的剖白。
因此,她不再试图用言语去填补那故意被挑出的漏洞,总得做些什么,让她们能从吃味中脱离出来。
她走到亭外,去到一丛丛开得正盛的蔷薇旁。接着,折下两枝沾着晨露的蔷薇,一枝色泽妍丽,如霞似锦;一枝清雅皎洁,如玉胜雪。
苏璃手持双花,转身回到桌前,淡声笑道:“巧言令色,鲜矣仁。辩解无论如何动听,在既定的事实面前,无非苍白。我赠了她却不曾赠你们,这便是我的过错。
“霜儿高洁,尘世烟火皆恐污了你的灵气。此花之洁,犹不及你万一,但愿将来能寻见纯净无暇之物相赠,涤尽凡尘,如你般仙气缥缈。
“灵梦雍容,确非凡物可配。此花之艳,仅能摹其形,难绘其神。他日若遇能配得上灵梦的奇珍异宝,阿璃定当亲手奉上,以昭灵梦。”
说着,她将那白蔷薇与红蔷薇分别簪在了颜霜与灵梦的鬓间,动作轻柔而珍重。
做完这一切,她才后退半步,看着鬓边各簪一枝蔷薇、容颜更胜娇花的两人,带着几分狡黠地道:“如今二位都有了赠礼,我可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呢,便不能继续责难我了吧?”
灵梦公主抬手轻触鬓边那抹柔腻的霞色,再看向苏璃那故作可怜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道:“算你识相,这次便饶过你了。不过,你这承诺我可是记下了。”
而颜霜眼中冰湖消融,带着静谧的温柔,轻声道:“嗯,我等着。”
一场不知算不算得上误会的误会,便就此解开。
接下来,颜霜还去问苏璃,问她是否需要去向郡主道个歉。虽然她没什么过错,可也的确是她毫无征兆地官宣了这段惊世骇俗的恋情,把误入姛窝的郡主吓得花容失色当场跑路,也理应去道个歉的。
灵梦公主则是似笑非笑地说了声,小阿璃的魅力大的很,去道歉的路上要是再随口撩拨两句,届时郡主是惊吓还是惊喜便难说了。
颜霜轻轻蹙眉,却没再说什么。
苏璃面色庄重,语气义正言辞,说着什么我岂是那种随意撩拨他人之人,既然你们有所怀疑,我不去便是。午后茶会自会相见,届时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变化,自见分晓。
只是,她说完以后,颜霜与灵梦公主皆是盯着她看,就差在脸上写下“难说”二字。
苏璃干笑了两声,没敢再多说话。
此后不久,便到了午膳时间,三人用膳以后,便一同前往东街坊市的茶会。
不过,此间最初并无大事,无非是雅士云集之地,众官家子弟、门人墨客、学士骚人于此共饮新茶,唯闻茶香袅袅。
苏璃与颜霜、灵梦公主联袂而至,自是引来不少关注。招呼声,敬茶声,夸赞声,声声入耳,虽是嘈杂如市井,却也有别样的生气。
去年回到蓝晶以后,在王公贵族的生日宴、秋猎围场、文人墨客之宴上,苏璃也认得了不少京城的年轻人,于此间总算不是如笄礼那日取巧招呼,而是如鱼得水般和每个人都能聊上三两句,拉着颜霜,与一众人相互引见。
茶会之中,花璇郡主自然也是见得苏璃的到来。只是她远远见苏璃身影,便刻意侧身与旁人说笑,寻着由头从她身边绕开。
然而,那目光却似有了自己的主张,总在不经意间悄悄流转,隔着人群偷偷望向苏璃。那眼神里既有往日的骄矜,又添了几分困惑与羞恼,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复杂。每每与苏璃目光将触未触之际,她便急急收回视线,端起茶盏轻抿,那指尖却微微发颤。
宇文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暗叹息。他寻了个由头,假意与苏璃讨论茶道,又扬声唤道,说着长姐,方才你不是也说这雪顶含翠滋味甚妙么?不如也来品评一番。
奈何花璇郡主只冷冷一瞥,不但不接话,反而起身离席,径自往水榭那头去了。宇文凌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只得摇头,朝苏璃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茶至中旬,气氛渐暖。
席间,几位年轻公子见苏璃与颜霜举止亲昵,耳语时眉眼间尽是温柔,便有人半开玩笑地问,苏大小姐与颜姑娘这般情状,倒不似寻常闺中密友,好似新婚燕尔般如胶似漆。
这些公子哥,少不得有几家纨绔,说话没个把门的,这等话众人也只当他们见得两位美人亲昵,于是口花花几句,也没多少人在意。
然而,苏璃却不慌不忙地执起颜霜的手,坦然笑道,诸位既问,苏璃便如实相告。颜霜于我并非寻常知己,她是我此生挚爱,心之所系,此生不渝。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鸦雀无声。
就连灵梦公主也掩着口看她,眼中尽是愕然。在来的路上,阿璃可不曾说她现在就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啊!
而在灵梦公主满心忧虑之时,稍远处的花璇郡主,脸色也白了几分。
须臾的静默以后,满堂哗然。茶盏碰撞之声此起彼伏,有人惊得瞠目结舌不发一言,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位名门淑女以扇掩面,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方才发问的公子更是面色尴尬,一面拱手告罪,一面还愈发好奇事件真相。
一时间,茶会上议论纷纷,众人神色各异,有惊诧,有不解,更有几分意味深长。
苏璃却趁着这满堂喧哗,悄悄握紧颜霜的手,二人相视一笑,悄然离席。
出了茶楼,市井喧嚣扑面而来,她二人混入人群,在街角老铺称了两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那栗子用油纸包着,还冒着腾腾热气,香气四溢。
不过,这并非完全是她自己吃的,回苏府的路上可当零嘴,亦可带回去孝敬娘亲,娘亲可最爱那家老铺的糖炒栗子。
二人携手并肩,踏着还尚未炎热的阳光,安然返回苏府。身后茶会上的纷纷扰扰,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不过,苏璃当众宣告与颜霜之情,便如一块巨石投入京城这潭深水,顷刻间激起千层浪。不过一两日功夫,此事如野火燎原,传遍街头巷尾,成为王公贵族、平民百姓茶余饭后最热烈的谈资。
一时间,诋毁与谩骂甚嚣尘上,卫道士们痛心疾首,斥其伤风败俗,罔顾人伦;不解与非议如影随形,诸多大家将其视为门风之耻,忧心此例将动摇纲常。
然而,在这片鼎沸的声浪中,亦不乏些许惊叹与钦佩之音,虽微弱却清晰可辨——有人暗赞其勇气可嘉,谓之挣脱枷锁,超越世俗;更有年轻男女于私下心生向往,视其为照进沉闷现实的一束异光。
舆论纷繁交织,唯爱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