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代步工具的荒郊野岭，他们顶着大太阳走了好几个小时的乡野小路，才终于在一栋小土屋里找到一个眼花耳聋的花甲老太。
几人用尽全身的表达能力比划着，废了老半天的劲才得知离这最近的城市该如何走，又马不停蹄地往城市的方向赶路。
据现在的气温和周围的景色来估计，现在应该是夏末秋初的时候，在艳阳高挂的情况下跋涉很快便能让人胸闷气短、口干舌燥，毛曦他们渴得不行，偏偏周围连条小溪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感觉不太行了，闻人，周围有没毒的草根野果什么的能让我嚼一嚼吗？”
侯子琦艰难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燥得烧起来了。
他随便扯了一根看起来鲜嫩饱满的草茎，眼巴巴地看着断口处渗出的一滴乳白色的汁液，兴奋道：“这这这个可以我嗦一口吗？”
闻人意摇了摇头：“不可以。”
侯子琦瞬间苦下脸。
毛曦走过来拍了拍侯子琦的肩膀，安慰道：“再往前走一会儿说不定就有水源了，再忍忍。”
“没错，我刚刚上树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小片果树结了果，黄澄澄水灵灵的，一看就又甜又多汁。”
这话倒不是骗人的，见他们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和艰难吞咽的口水，闻人默默地把离那里至少几里路的话咽了回去。
望梅止渴，再吊着他们一会儿也好。
嗓子快喷火的三人像打了鸡血的牛一样狂犁了几里地，一鼓作气地赶到了那片无比诱人的小果林。
“我靠，还真有啊，我还以为是闻人为了鼓舞士气驴我们的呢！”侯子琦有一种早已干涸的口水正在疯狂分泌的错觉，瞬间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七八棵小果树挤挤挨挨地簇拥着，枝条上被累累的果实缀满，几乎压得低垂下来。婴儿拳头大的果子鲜美欲滴、汁水饱满地挂在树上，果香浮动，诱人采撷。
只是……
“你们有谁认识这种果子吗？”
四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已经成熟的果子胖嘟嘟的，颜色是秾艳艳的橙红，随时饱满欲绽似的，形状像一个底部快裂开的小灯笼。
“不管是什么果子，没毒就行。”闻人意自顾自摘下了一颗，用袖子不讲究地胡乱擦拭一下就咬了一口，“我先试试水，你们等一会儿。”
唐小暖凑过来扒着她的胳膊，眼巴巴地说：“是什么味道的呀？”
“挺甜的，味道有点像脆柿子和香梨的结合体，甚至还有一点蜜桃的香气。”闻人意细细品味一番，身体也没有察觉到毒素的影响，她松了口气：“没毒，吃吧。”
三人欢呼雀跃地摘果子狂炫。
以她现在的身体，就算是有毒的果子，她虽然能够察觉出来，但吃了也对她没任何影响，只要好吃就可以狂炫三斤。
她吃得差不多后擦干净手，站起身往四处看了看，自顾自到周围小树林里摘了一些柔软的藤条编了起来。
等三个饥渴到吃得抬不起头的小伙伴抚慰好五脏庙，闻人意已经编好了两个大藤筐：“吃好了就把筐摘满。”
他们闻言二话不说，风卷残云一般疯狂采摘，飞快将两个大藤筐装满了。
“咱们是不是还可以用这个果子卖钱啊？”唐小暖细心地摘了一些大叶子将藤筐铺得更加柔软，又将框口遮住免得阳光将水灵灵的水果晒蔫，“毕竟咱们可以算是身无分文诶……”
闻人意点点头：“多少卖点。”
进入考场的时候，他们身上除了件灰扑扑的破旧粗布衣服外什么也没有。
上次他们只需要上战场拼命，根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这次可不一样了，他们进城之后不仅要食宿自理，还要仔细考量该加入哪个阵营、如何加入该阵营。
这种又吃又拿的行为目的非常明确，雁过拔毛，利益最大化，不仅自己填饱肚子还要物尽其用。
“希望这几棵果树都是没有主人的吧。”毛曦看着被他们嚯嚯得光秃秃的枝桠，难免有些心虚。
侯子琦跟个强盗一样来回梭巡着树枝，一边确保没有一颗成熟的果子掉队，一边理直气壮道：“谁会来这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看就是野生的！”
况且就算不是野生的，摘都摘了，总不能不拿走吧。
他十分没有良心地想。
大家一起玩了这么多年，毛曦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流氓思维，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缺心眼一回了。
见闻人意动作流畅地背起一大筐野果，毛曦也非常自觉地背起另外一筐，一行人吃饱喝足步履轻快地往城里去。
好不容易继续赶了一个小时路，周围的人烟渐渐多了起来，路途中零星能看见几个往同一个方向去的行人。
走着走着，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有意无意地和他们越靠越近，到了身边时非常自然地凑了过来开始搭话，声音苍老又热情：“你们也要进城啊？”
“呦，这是背的果子？”大爷笑眯眯地耸了耸鼻子，像是在分辨到底是什么香气。
“是啊！”闻人意一秒换上同样热情友善的笑容，像个淳朴的乡村女孩一样毫不设防地掀开遮住筐口的叶子，顺水推舟地和大爷攀谈起来：“进城换点钱。”
“这不是胡妲果吗？”大爷一愣，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现在还没到胡妲果成熟的季节呀。”
闻人意默默记下这个水果的名字，表情没露出一丝破绽：“可不是嘛，我们村庄每年都会提前成熟一批，都是紧俏货，一到城里就卖完了~”
见大爷眼神直勾勾地瞟着背篓，闻人意滴水不露地说着瞎话，十分有眼色地从毛曦背篓里抓出一捧胡妲果，不容拒绝地放进老人空荡荡的篮子里：“这些给您解解渴。”
大爷嘴唇都干起了一层皮，他忽然有些拘谨地舔舔干涩的唇角，有点不好意思又实在心动，半推半就地收下了，一时间笑容都真心了几分：“嗨呀，太感谢你了！”
闻人意不动声色地将老大爷从头打量到尾，心里千回百转，趁他低头啃果子的时候快速和毛曦他们眼神交流了一番。
又随意闲扯几句，见老大爷打开心防，闻人意自然地开启新话题：“您的眼睛真是美丽，是我见到的所有人里最绿的，像宝石一样呢。”
这话没说错，在那张苍老如橘皮的脸上，花白乱发狂野的打着卷，他衣着寒酸、身形干瘦，看着再困苦不过，只有一双眼睛仍然闪耀着沉淀几十载的光辉，绿莹莹，亮晶晶。
老大爷闻言十分高兴，语气中多了几分骄傲，佝偻的身体也不自觉挺直了些许：“那是当然，绿色的眼睛是天神给波加索的恩赐，是美丽、智慧与坚韧的象征。”
闻人意一脸认真地表示赞同：“就像我们东方人，都有漂亮的黑色头发、柔和的脸。”
老者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们，乐呵呵地道：“还真是，好黑的头发，长的也乖，像小孩子似的。”
和这个国家人均高眉深目的硬朗西方长相比起来，闻人意一行人的线条轮廓算是很柔和了。
其中闻人意和侯子琦的五官偏立体精致，看着成熟一点，而毛曦这种清秀温柔挂男孩和唐小暖这样白白软软的甜妹，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就是妥妥的半大小孩。
“我看您也没带什么，您进城买东西吗？”
“不是，”老大爷摇摇头，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吹嘘道：“我是进城找工作呢，去酒店应聘！那可是我们波加索人开起来的，全国最大最高级的酒店，所有大官和有钱人都爱去那里消费，他们最近招聘，好多人去碰运气。”
“真的吗？”闻人意一脸惊喜不似作伪，“原来您也是？我们也打算卖了胡妲果之后去酒店应聘看看呢！我们真是有缘！”
“啊？”老大爷被忽悠得一愣，刚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闻人意的表情与语气都太过理直气壮，看着坦然真诚无比，他很快将那点疑惑抛之脑后，一本正经地大摇其头：
“那你们估计不行，酒店这回只说招杂役，干的活又脏又累又费力气，你们年龄这么小，细胳膊细腿的肯定做不了！”
“那您可小看人了，这两筐果子少说几十斤，我们背着走了好几个小时山路了，一样精神抖擞，更何况我们还便宜，只需要管吃管住就行，哪个叫什么什么的酒店说不定会收我们呢？”
老大爷闻言认真补充：“索伽大酒店！”
闻人意：“啊对，就是这个酒店，我每次都记不住名字。”
老大爷咂咂嘴：“是有点拗口。”
旁边插不上话的三人：“……”
多么理直气壮，说得跟真的一样。
“之前我进城的时候还被拦过一次，死活进不去，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不喜欢东方人？”闻人意开始瞎几把胡编乱造试图套话。
只要你说话的样子够有底气，
别人就不会发现你在胡咧咧。
“怎么会呢？”老大爷有些疑惑，一边义愤填膺地帮她吐槽守卫军的死板，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有这个就行！”
闻人意接过来一看，硬硬的纸片上简陋的印刷着“身份证明”几个字，下面是一些简单的姓名、性别、民族、年龄、户籍等基础信息。看起来粗制滥造，样式和字体的印刷都非常古早。
她状似不经意地将小纸片翻了两下，只飞快两眼就将所有细节印在脑海之中。在老大爷看来她就是随便瞟了一下就不甚在意地将证明还给了他，还一脸不解地问：“这个我们也有呀，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吧。”
老大爷看她如此苦恼，忍不住认真地帮她分析原因：“之前没管这么严的，最近上头风声有点紧，会不会因为你们是异乡人，所以没有工作证明不让进？”
……居然还有工作证明这种东西。
幸好她习惯性地多诈了一句。
可是之后再怎么说也套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了，毕竟老大爷自己也就偶尔进城一次，根本没有工作，更不用说工作证明了。
据他所言，每张工作证明上都有雇主盖的公章，所有被承认有效的公章全都登记在册，只有异乡人才需要多查一个工作证明，像土生土长的波加索人和曼特因人，只需要偶尔查查身份证明即可。
闲聊结束，闻人意婉拒老大爷同路走的邀请，两拨人就此别过。
“为啥不答应一起，这老大爷懂得这么多，说不定还能有个照应。”侯子琦等老人走远了才敢开口询问自己不理解的地方。
闻人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能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清澈的愚蠢。
他们刚进考场，信息严重匮乏，这种情况下想要蒙混过关只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糊弄过去，如果老大爷在旁边，还得顾忌着圆两边的谎，多影响她发挥啊。
等到了城门附近，闻人意远远看见城外关卡戒备森严，守卫正在一一盘查进城者的证明证件。
再近一些，城墙不远处有一些挤挤挨挨在一起的小摊位，人流量还不少，人群一波一波来来往往，看起来像个跳蚤市场。
闻人意先领着他们去跳蚤市场逛了一圈，本想看看能不能先卖点果子钱，但还没开始就先非常幸运地买到了和身份证明差不多颜色的硬纸、墨水。
这属实是意外之喜了，闻人意顿时把卖果子的事情忘在脑后，动手搞起技术活来。
她一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纯手工伪造身份证明，一边忍不住想：既然场外跳蚤市场有人在暗戳戳卖这些东西，那么最近伪造身份证明进城的人一定不少。
想起摊主一脸讳莫如深懂的都懂的表情，闻人意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管是何时何地，
永远有需求就有买卖。
*
或许是他们的异乡面孔太过扎眼，一路上遇见的人大多都用或新奇或异样的眼神看猴似的侧目打量他们，到了进城的关卡，意料之中地被守卫态度傲慢地拦截下来，问他们要身份证明和工作证明。
闻人意十分淡定地将新鲜出炉的身份证明交出去。至于含金量更高（伪造难度更高）的工作证明，当然是没有。
两个守卫都有着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和自然卷的棕色头发，五官颇为英俊，有着非常典型的波加索血统。两人正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研究着闻人意他们的身份证明，把另外三人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好在他们没提出什么疑问，只反复打量了他们一圈，冷冷地问：“你们的工作证明呢？”
考生异乡人身份的第一道关卡就在这里呢。
闻人意丝毫不慌，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像个再害羞不过的小姑娘一样轻声细语道：“先生您好，我有工作证明的，只是这次出来得急，忘带了。”
她一指周围的伙伴：“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全家都靠我养活。”
“您能不能通融一下，等我回去交了差，马上把工作证明拿过来给你们过目。”闻人意手足无措地紧张道。
她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被守卫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
年轻的守卫一低头，看见女孩子漂亮的眼睛正小鹿一般怯生生、清滢滢地望着自己，态度虽然仍然高高在上，但语气不由得软和了一些：
“小姐，这是规定，没有工作证明，我们不能放人进去。”
“忘带了？”另一个冷硬年长些的守卫似乎冷笑一声，完全没信，“哄谁呢？你说有就是有？说谎也不知道编得像一点。”
闻人意：？你想要像一点是吧。
“我真的没有说谎……”
闻人意有些急了，就像一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人被冤枉了也嘴笨到不知如何反驳似的，她噎了噎，急于证明一样和盘托出：“我是索迦大酒店的后厨帮工，这回是出来帮忙采买果子的，你们瞧，胡妲果。我们特意出来收提早成熟的一批。”
这回说的非常利索，不似作伪。
两个守卫听到索迦大酒店的名号后，忍不住对视一眼，眼中的敌意、警惕和防备都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
波加索人在种族竞争中长期处于弱势地位，而这座完全由波加索人创办的、全国闻名的索迦大酒店显然是所有波加索人的骄傲，他们光是提起来都觉得与有荣焉，倍儿有归属感。
他们细细检查了他们的背篓。
守卫虽然是轮班制，但这座城市算是全国经济中心，他们一天检查的进出城人数没有一万也有几千，看都看麻了，就算异乡人稍微显眼特殊一些，也有些疲于打破砂锅问到底。
年轻守卫比较松懈，盘问几句后已经有点想放行了，奈何另一个忽然隐秘地撞了对方一下，冷不丁道：“可是我的姑妈维塔正好在索迦大酒店的厨房掌厨，她可没说过后厨有东方人。”
闻人意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在他破了洞的、甚至不同色的袜子上停留了0.00001秒，甚至有点想笑。
听到守卫突然发难，毛曦、唐小暖、侯子琦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紧紧挨在一起，像极了一窝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几人努力绷住脸上的表情，战战兢兢地听着闻人意和守卫你来我往，心里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简直心惊肉跳。
现在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幸好下一秒就听到了闻人意丝毫不慌的声音，她故作惊讶地说：“维塔？后厨没有叫维塔的厨娘呀，您是不是记错了，或许你说的其实是维戈大婶？这回就是她让我们去她的家莫里戈村摘果子的。”
提出问题的守卫一挑眉，深深地看了闻人意两眼，在旁听三人组忍不住屏息凝神的时候，慢悠悠地道：“哦，可能我姑妈是用正式名介绍自己的吧。”
闻人意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守卫好不容易放行，放行之前还不忘威胁警告一句，在闻人意再三保证会在晚上他们换班之前将工作证明拿过来后，才终于四人让进去了。
这叫一个费劲啊。
等他们埋头走出很远，唐小暖才忍不住道：“咱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来了？”闻人意一瞎掰起来有鼻子有眼的，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她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
从来学不会说谎的毛曦简直叹为观止：“你是怎么做到把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把人忽悠的牵着鼻子走。”
闻人意淡定地说出十二字真言：“理不直，气也壮，心态稳，演技佳。”
侯子琦也好奇死了：“你怎么知道他姑妈叫维戈？”
闻人意：“我瞎掰的。”
侯子琦：？？？
“那个人袜子都穿到破洞，两只颜色还不一样，这手头该有多紧？”闻人意微微勾起唇角，笃定道：“全国知名大酒店的后厨掌厨，多肥的差，要是他真有个姑妈在那里，他自己也不至于那么穷。”
“他诈一诈我而已。”
虽说有惊无险，但他们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怪刺激的。侯子琦感慨道：“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只有你了，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车诶。”
侯子琦甚至感觉好几次都已经在露馅的边缘了。
“翻车又怎么样？”闻人意十分无所谓，“能唬住就唬，节省体力，就算露馅了，再不济就是直接把他们全都干掉呗。你们虚什么虚？”
她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们一眼。
三人：“……”
这种无所谓的底气才是她能驴得人团团转的基础吧……
“那我们还真要弄一个工作证明给他们送过去检查？不能直接逃了吗？”唐小暖掏出一颗水灵灵的胡妲果，边啃边道，“很快就要天黑了，怎么可能得及啊。”
“如果今晚不拿去，咱们明天就会变成通缉犯。”闻人意看了看太阳的高度和方位估计着时间，“他们能让我们先进来且宽限几个小时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可是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玩心机搞战术，加入其中一个阵营并取得他们的信任，帮助他们获得内战的胜利。一来就被加入黑名单怎么行？”
闻人意心里渐渐有数了，她掂了掂背后沉甸甸的大藤筐，一鼓作气道：“我们现在就去索伽大酒店应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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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自卫与荣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