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您叫我？”程曦进了教员室，眼眶红红的，不难看出她还是哭过了。
“程曦......你幸苦了，我给你加了学分。你想确认这个，是吧？”教官抬起头来，但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她。
“谢谢，那我先回去了，我还有报告没写。”程曦笑得有些勉强，往后退了一步想从教员室出去。
“那个，程曦。宁先生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有时他会对别人有过高的期待，话难听些也不可避免。”
“我不在意，谢谢您。”她听上去有些虚弱，教官没再留她，挥挥手示意程曦可以离开了。
程曦失魂落魄，她极不情愿在众目睽睽下哭泣，在宁海龙毫不留情地狂批她的时候，咬着牙硬是没有流泪。
快憋出内伤了。
现在想来其实那位老人的批判几乎毫无道理可言，更像是像是在宣泄他的某些不满。比如“对工作没有热情”，通讯员最大的忌讳就是将情绪流露于面上，这样对战场上的战士会有影响。
出于对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年军人的尊重，刚刚杰伊和她通讯时，程曦还是说了宁海龙的批评无不在理。
那么宁海龙到底在对自己不满意什么？是因为自己没有大局观，办事不够利索，还是没有做好通讯工作？
“没有吧。”，工作做得算不上完美，但绝对不差。
正在程曦疑惑自己刚才做协助的时候有哪里做得不好时，迎面撞上了某种坚硬的东西，在脸部撞上的一刹那，还觉得有些热烘烘的，是某人的胸膛。
“不好意思，我没看路。”程曦揉着鼻子，想从这位“受害者”身旁挤开。
对方却明显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去，挡住了程曦的去路。
“这位同学，我已经道歉了。”她当即有些不快，抬起头。“列昂尼德......先生？”是一位算是她认识的后辈。虽说还有些稚嫩，但这位后辈的脸同他父亲一样有威压感，程曦不自觉地在列昂的名字后加了敬语后缀“先生”。
尽管严格来说，列昂是她的后辈，理应是不用加什么“先生”的。
“那个，有事吗？”一种面对大领导的压迫感压得程曦抬不起头，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刚毕业的小鬼而已，又不是真的大领导。
“你......哭了？”列昂问了句她今天听了无数遍的话，被问也没办法，毕竟现场被宁海龙批评的时候她看上去可是无动于衷。
但这不妨碍她之后越想越委屈，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程曦只觉得阴雨绵绵。
“不是什么大事，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哭过么？”程曦贫了一句。“好了，请让开。”说着她又想从另一边绕过去。
可是还是被拦住了。
“是宁海龙说得太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他硬是想要安慰一下程曦。
虽然有些突兀，可程曦并不抗拒，虽说这位列昂同学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实际上并不是一位很难相处的人。
“谢谢。”
“昨天我在列车上说了一些话......”列昂说得有些含糊，轻飘飘地看了程曦一眼。
“对不起，昨天是我冲动了，那几天我心情有些差。跟你发泄了一些，还没来得及道歉。”现在程曦情绪并不高涨，笑不出来，只能挤出一个非哭非笑的表情，很丑。
“我没想你道歉。”听上去列昂的心情不大好，话里听出了北国人的口音，差点就要卷舌了。
那想怎样？
程曦很疑惑，皱了眉。列昂见她还是那副迷惑的模样，情绪有些低落，对方根本就想不起自己。
第一次见面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想不起也情有可原，可是这样冷漠会让人心里有些寂寞。列昂想着是靠程曦近点和她说些什么，身体往前凑了凑。
但程曦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为难，鼻子皱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就差拿手去遮掩了。
“抱歉，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要先回去了。”她说着，连忙从列昂身边挤了出去。
什么意思，是嫌弃我有味儿吗？
列昂心里难受得要命，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布料，的确是闷得有些酸了。刚刚考核的时候全身被罩在厚厚的军服中，不透气，又出了汗，闷得久了当然有味。
“啧。”
他能理解女性不习惯这种气味，但是——他心里很不舒服就是了。不舒服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去，说我们曾经认识，你有印象吗？非得别人自己认出他。
又或许他是在逃避，万一自己说了，人家也不记得呢？想到这里，他心口闷得难受，又无处发泄。
程曦下午是没课的，她打算在宿舍里好好消化刚刚挨得一顿骂。抬手将办公台上的杂物扫到一边去，在台前坐了下来。
没课，不代表不用写报告和各种自我推荐信。她离毕业仅剩一年，多向启明军部举荐自己更有机会被分到好一点的单位。
最好是那种不用上战场，不用打击恐怖行动的单位，各种物资还能被分得多一些。启明军部的后勤组织就很不错，开学这几周来她写的自我举荐全是投给各种后勤组织的。
这么想来，今早宁海龙说得没有“工作激情”大概指的就是程曦没有保家卫国的实战精神，那位老人自身就是严于律己的军人，看不惯自己这种无所事事的态度还真的没什么出奇的。
想着，程曦着手写起自我举荐，千篇一律的开头，千篇一律的结尾。
还有，不能将成绩写得太出色，这样被分到前线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一开始这样写的时候她还会感到羞耻，后来写的多了，这种羞耻感慢慢地就消退下去。
这个月就这样悄然度过了，说它不同寻常，倒也没有社么事怪得出格。随着时间的流逝，程曦渐渐将那些琐事忘却了。
除了偶尔遇见那位前启明组织司令的长子时，对方会露出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表情外，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杰伊甚至没有旷任何一节课，包括选修。
接下来的那个月，被称为毕业季。
与和平年代相同的是，这代表着学生从学院毕业，不同的是，这些学生百分之八十来自各种军校。
被病痛以及暴乱所埋没的乱世，有很多行业都被淘汰下去了，剩下那些人们会去学的，仅剩寥寥数个。
学商业的混得好点可以去卖军火，或者四处买卖药物，给官方还是地下组织都无所谓，至少能换来不少物资。学习生物科技的用武之地多些，尼索病疫爆发后各类医疗研所还是生物科技公司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至少目前来说，这些医疗组织或多或少能拿到议会的拨款，进了公司至少不会饿肚子。
最好的选择就是军校，程曦拖了她父亲的福，被保送到联盟最好的军校上学，只要她熬过最后一年，不愁吃穿的日子近在眼前。
杰伊从军校毕业那天，程曦没能找到一个好的时机为他送上祝福，她试着和杰伊通讯，对方没有接通。
在那之后，从各方面的渠道传来消息，杰伊在毕业后被分配到启明指挥部，过了几个月后启明组织的总指挥退役，杰伊顶替了这个位置。这一切显得很顺理成章，媒体没有过多报导，加上尼索疫情爆发后互联网已然不像过往的黄金年代那样发达，这种新闻不会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
想到杰伊父亲的身份，他能那么快拿到这个位置并不出奇，甚至是“应该”的。有军事背景的人这么觉得，没有军事背景的人对此毫无了解兴趣，报纸上写了几个被突破的技术，几个被表彰提拔的人物，匆匆几眼过后世间一切照旧。
包括程曦也是，她对杰伊被提拔到了哪个位置并不那么感兴趣。但要是杰伊成了后勤部的头头，或许她还会多看那些消息几眼。
前几天，一个医疗组织给她发了电邮，邀请她作为岭北生命的通信顾问。
程曦不大了解这些生物科技公司的大致结构，以至于她也完全不了解这些公司的通信顾问是做什么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做回复，但是对方很急躁的模样，接连给她发了好几封电邮，待遇到薪资好得离谱，好似生怕程曦不满意。
程曦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但她本质上也还只是一名三年级的学生，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在学校里的训练也和公司里所要求的大相径庭再者，她离毕业也还有七八个月左右的时间，她没必要那么急着作答复。
她给岭北生命这个公司发了邮件，说明自己对这次的工作邀请有什么样的未来展望，以及自己的院校会对工作带来怎样的束缚。期间她的措辞十分严谨，求生欲十足，怎么说也是一个高待遇的工作机会，能保一个是一个。
对方这次不再想程曦说明这份工作的好处，回复的文件很单薄。“我们竭诚等待您的回复。”这听上去很像从事服务行业的工作者对客人说的话。
至少，不管怎么揣摩这短短的一句话，它看上去都不像是一个公司对求职者发出的offer。太卑微了——这是程曦的第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