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柏卿迎来了母亲的死亡。
他没有举办葬礼,毕竟已经没有亲人了。不过最后还是遵从了张燕妮的心愿,将她的骨灰与柏钧仅剩的一小块儿腿骨合葬入土为安。
从墓地回来后,柏卿就接到了顾海洲婚礼的请柬。
骆驼总在等待稻草,稻草一来几摞。
……
到了这一步,痛苦无用,哀鸣无用,任何缓解情绪的做法都无用。
柏卿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好似寂寥,又似荒诞,心口像压了块儿石头,又好像处在云端,快速坠落的失重感。
……
有时候真的不要忍受伤害,因为忍受会消耗心力。忍得多了,就会觉得人生无趣,什么都没有意义。
情绪如果无法向外抒发,便只能向内消耗。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些都是屁话。
掀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忍耐,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结局。
就像柏卿,他一直知道,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他有一个痛苦的灵魂。
……
柏卿很喜欢一部电影,海上钢琴师,他能理解1900为什么不下船。下了船又能如何?就是一片坦途吗?就能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吗?到了最后,结果无非是磋磨度日,又丢了初心。
人是可以选择不下船的。
……
顾海洲的婚礼定在南城的盛景公馆。一扇大开的铜门进去,两旁是林立的树木和各式的盆景,等转了弯开到尽头的停车场,一排排的豪车林列,柏卿这种没带司机自己开了个几十万档位普通车就过来的,倒显得尤为独特。
他刚下了车,就看到了穿着高级定制西装,姿态却闲适优雅,慢悠悠地走过来的祁霖。
“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就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给遇到了,还真是缘分。”
“你可以直接问我的。”柏卿笑了笑,他的声音很好听,连轻笑声都带着那么一股莫名的味道。
“不是怕你难过嘛。”祁霖带了点撒娇。
柏卿本沉闷的心似乎吹进一阵微风,他揉了揉已经走到近前的祁霖的头发,“难过什么?我不已经有你了吗?”
“也是。”祁霖面上闪过一丝自豪,“我可比顾海洲好多了。”
“是,是,是,你最好。”柏卿也顺着他。
柏卿和祁霖从主楼通道进入了盛景公馆的正厅,一打眼就看到岳燕梧站在那迎宾。
盛景公馆的内部相当奢华,几层楼的挑高,精美绝伦的壁画和浮雕,彩色琉璃的玻璃窗,大厅中央一棵纯金的黄金树,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公馆是会员制,每年六百万的会费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又因为有苛刻的入会要求,把一些掏的起会费但其他不够格也挡在了门外。
曾经有张盛景公馆大厅的照片被泄露在网上,立刻引起了一群人的吹捧,什么低调的奢华,上流社会的质感,大师级的艺术设计。柏卿当时就忍不住笑了,明明搞得跟圣彼得大教堂似的,还是沾染铜臭气的那种。
岳燕梧本来正和蓝创资本的老总寒暄,看到柏卿和祁霖来了,找了个由头脱身,笑着朝两人走了过来,“二位这是官宣了?”
祁霖顺势就牵上了柏卿的手,抬起来扬了扬,“当然。”
柏卿没有否认。他无所谓。
“那祝福二位。”岳燕梧笑着说道,心中却想,他那个大舅哥醋坛子又要翻了,前夫和前情人搞在一起,还公然出现在他的婚礼上,怎么想都是个修罗场。
柏卿不是来给顾海洲难堪的,他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松开了祁霖的手。
祁霖嘟了嘟嘴,掩饰住心中的戾气,面上流露出失落和委屈,一副被伤到了的表情。他知道,柏卿吃软不吃硬,不能用强。
果然,柏卿看到他的神情后,愧疚上头,又主动牵起了他。算了,顾海洲都结婚了,他这个前夫应该没多少人再关注。
祁霖的嘴角轻咧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柏卿的心太软,懂得示弱总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然还是要拿捏住时机,找对方法。
不然像许淮安、柯乔宇那些蠢货,再过十年他们也拿不下。
手段不重要,祁霖也不在乎跌了身价,有用就行。
……
婚姻似乎是一个人最真挚郑重的承诺,但承诺本身就存在种种问题。顾海洲曾经许下了一生只爱柏卿一人,这份承诺美好、梦幻,从结果来看,可笑。
人,永远要相信人性,而不是承诺。
我永远爱你。
不,你只是此刻爱我。
更或者,此刻也不爱。
柏卿把别人口头许下的东西当做救命稻草,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把爱情当做人生追求。追求事业、财富、权势、谋生,甚至享乐与自身私欲,都是正常的。
可追求爱情,呵,爱情。
是不是没有人爱你?你才要追求爱情?
……
婚礼是法式庄园的风格,几百万的鲜花造景,让所有人都置身于浪漫与芬芳的海洋。
上一次顾海洲的婚礼柏卿还是主角,这次却成了看客。
很多人的魅力要靠财富权势加持,但柏卿不用。
他简简单单站在那,就让人忍不住沉沦。
叶森、许淮安、柯乔宇、肖铎这些顾海洲的好友,全都找了个由头聚到了柏卿这边来,不时搭两句话,眼中有喜欢,有痴迷。祁霖盱看着他们,咬了咬牙关,一群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柏卿的心思明显不在上面,他的目光始终围绕着顾海洲。
当看着顾海洲温柔地为新娘戴上戒指的时候,柏卿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好似释然,又好似解脱。
祁霖凑到柏卿耳边轻轻说道,“哥哥,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
柏卿笑了笑。他不要更好的,他什么都不想要。
一个人的时候柏卿是感受不到孤独的,让他倍感孤独的,总是置身于人群之中。
但这是他选择的。
在顾海洲近一年的冷落中,他有想过要把人绑起来,藏起来,让对方没有办法再背叛他,离开他,永远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
他在国外其实有个小岛。谁也不知道。
他夜夜研磨着计划,想要把一切处理地更完美。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我要至死纠缠不休。”这是斐尚曾对他说过的话,也是柏卿对顾海洲最真实的想法。
但在最后一刻,柏卿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的最终实施。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在被伤害后心中总是涌现偏执的想法,顾海洲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的信仰,但他对顾海洲始终是怜惜的,就算被背叛,他也不能伤害曾经的爱人。
强制爱不适合出现在他与顾海洲之间。
所以他选择了闫笙,主动给了顾海洲离开的自由。
……
婚礼的仪式终于结束,柏卿准备离开。祁霖自然要和他一起,一个破婚宴有什么好吃的。他今天来,就是猜到了柏卿会来。
家里本来是想让自己大哥祁封来的,顾家和祁家不算世交,但关系一直不错,派出掌权的长子才更显重视,但祁霖硬抢了这差事。
柏卿真正在乎的人也就两个,顾海洲、斐尚。
这场婚礼会把顾海洲排除在外,祁霖当然乐意至极。
至于斐尚,玩儿家是从来都认不清自己的心的,他和柏卿只能有缘无分。
柏卿只能是自己的。祁霖心中暗暗想道。
……
“小舅舅,小舅舅。”柏卿听到了顾钰小朋友的呼唤停了下来。
一转头,看见顾海洲的妹妹顾溪晴牵着顾钰走了过来。
祁霖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有完没完。
“溪晴,你怎么出来了?”柏卿温柔地问道。
柏卿不笑时是蛮清冷的形象,就算笑了也透漏着疏离,但此刻真的蛮温柔的。
其实只要足够了解柏卿,就不难发现,他对着男人不假辞色,对着女人和小孩儿却始终藏着一份温柔。
斐尚曾经讽刺他,一个集合恋母、骑士精神、道德洁癖者、脑子有病的虚伪反社会人格。
“家里在包厢给你留了位子,一起去吧。”顾溪晴仿佛没有察觉柏卿准备离开的意图,过来直接挽上了柏卿的胳膊,还顺势无视了祁霖。
她对这个破坏自己哥哥婚姻的小孩儿印象极深,观感十分不好。如果不是祁霖搅和,柏卿怎么可能和哥哥分开。
“小舅舅,我和爷爷奶奶都想你了,一起吃饭吧。”宝贝儿子顾钰也人小鬼大地助攻。
小孩子不知道家里的弯弯绕绕,就算大舅舅又娶了老婆,小舅舅还是小舅舅。
“爸和妈专门让我喊你过去的,一家人好久没聚了。”顾溪晴接着说道。
顾海洲结婚这件事绝对是柏卿心中的大雷,为了避免影响他们以后的感情,也为了以后的复合铺路,所以她只能来替哥哥安抚住人。
顾家和江家只是联姻,一年半的合作期,各取所需。哥哥和柏卿之间的感情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安抚住柏卿,等上一年半,后面就是皆大欢喜。
顾溪晴本来是想让丈夫岳燕梧来的,但一向好说话的岳燕梧竟然坚决不肯,还第一次当着全家人的面口出重言,说他们简直异想天开,傲慢至极。
这算什么事儿。怎么就是一家人了?柏卿觉得讽刺,同时又有些失望,顾溪晴只站在自己哥哥的角度,完全不顾及他的痛苦和委屈,但因绅士意识柏卿并没有出言反驳,如果今天说这话的是顾海洲,他恐怕早已经冷言冷语反讽上了。
但祁霖可没他那么多顾忌,直接把柏卿拉过来搂上,呛声道,“什么一家人?和谁一家人?都离婚了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柏卿从离婚那天开始,和你们家就再无干系。”
“你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不是你故意搅和,他们能离吗?”顾溪晴也不再压抑对祁霖的恶感。
祁霖除了在柏卿面前做低伏小,装乖卖嗲,在外人那一向狂得没边,“呵。你说这些话前,要不要想想,顾海洲出轨是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这个人证还在这儿呢。”
“如今又为了后代,和江家联姻,借腹生子,你们可笑不可笑?柏卿凭什么原谅他?”
还有江雨馨,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一个江家还不够,顾家也想沾到手。她爹的那一堆私生子都被她死死压着,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完全是个狠角色。柏卿搅和进去,不被他们两口子欺负死。
岳燕梧个凤凰男,江雨馨个黑心莲,一个比一个野心大,两个人有的斗了,顾溪晴还有功夫在这儿管她哥的闲事儿。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光顾着骄傲了,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里,傲慢得和他哥一样,脑子都不长。
这些话祁霖并没有说出来,他凭什么要提醒顾溪晴呢,他巴不得顾家乱起来,顾不上打扰柏卿呢。
“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柏卿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
“溪晴,饭就不吃了,我们先回去了,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柏卿说完,又弯下身子,点了点顾钰的肉乎乎的小脸蛋,“宝宝,小舅舅今天还有事,改日陪你玩。”
顾钰人小鬼大地点了点头,“去吧,去吧,这次放过小舅舅,不过下次要陪我玩一整天~”
“好的,小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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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顾海洲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