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扶桑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戚长缨。
等到烟头的火星快要烧到尾,他才像是回过神一般,随手掸了掸烟灰:
“戚长缨,你怎么当的将军?”
“什么?”戚长缨没懂他这个问题。
于是扶桑问得更明白点:“一点脾气没有,怎么御下?”
戚长缨微微一愣。
而后轻笑:
“行军打仗,治军御下,靠的不是坏脾气。”
“怎么,靠当棉花软柿子,以你高贵的品德服人?”扶桑微一挑眉。
“自然不是……”戚长缨说着,话音却是一顿,好像突然出了神:
“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我。”
“嗯,那你怎么回答他的?”扶桑随手把烟头按进塑料烟灰缸里。
“你想听吗?”
“不想。”扶桑残忍地拒绝了他:“懒得听。”
说着,扶桑看了眼时间,从椅子上站起身,路过一地纸箱,去到后面拎起了自己的包。
霍为双手抱臂在旁边站着,看这一人一鬼的互动看得心里一片“啧啧啧”,见扶桑动了才回过神:
“你去哪儿啊?”
“去趟学校。有书落在宿舍,该还了。”扶桑拍拍身上的灰,这都是搬货弄上的,一时半会儿拍不干净,索性换了件外套。
霍为来了兴头:“我也想去!”
“那你开车送我。”
“装什么呢,哪次不是这样?”
戚长缨听不太懂他们的话:“学校是什么?”
霍为好心解释:“就是……呃……私塾?”
戚长缨有些意外:“扶桑已及弱冠,还需在私塾念书?”
霍为被问住了。
她在哪儿都是大学渣一个,跟个一千年前的活古董聊天也有代沟,想了半天想不到准确的用词,索性撂了挑子:
“你问三又!”
“三又……”戚长缨不知道谁叫三又,但结合之前听过的话,他猜“三又”是指扶桑,应该是表字一类的称呼。
于是他到扶桑身边,问:
“扶桑,请问‘学校’是什么?”
“是我的皇宫。”
扶桑拎出包里被符纸包裹着的蛇骨钉:
“进来。”
听见“皇宫”二字,戚长缨睁了下眼睛,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也跟着缩了缩,由于颜色突兀,这点微妙的变化变得格外明显。
这种神态放在他那双灰白眸子上应该会有点骇人,但扶桑只从里面看出一个大大的“蠢”。
戚长缨如烟般消散了,如扶桑要求的那般,钻回了那根通体漆黑的蛇骨长钉里。
霍为看了全程,目瞪口呆:
“他,他这么听话?”
“嗯哼。”
扶桑掐诀用了个术法,蛇骨钉这便化成他手掌大小,被他随意挂在了腰上那几串铜钱法器间。
霍为迟疑着,压低声音问:“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算是吧。”
“……那难怪他对你言听计从的。”
“哦,那到不是因为把柄。”
“那是为什么?”
霍为看向扶桑的目光顿时多了许多敬佩:
“难不成,你研究出了什么独家的驭鬼技巧?!”
想她这位朋友,前半生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当过宗门最顶尖的天才,也当过人人嘲笑奚落的废柴,一个人摸爬滚打至今,进了趟黑山口遇了大机缘,现在不仅能看见冥灵,还给自己捉了只七阶赤邪当宠物!
这叫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且看诸葛扶桑如何狠狠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霍为脑补着还给自己脑燃了,结果就听扶桑打碎幻想的一句:
“刚不是说了吗,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棉花软柿子。好捏。”
“?”霍为用胳膊肘狠狠拐了他一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人家只是好脾气不跟你恼而已,怎么就棉花软柿子了?欺负老实人!”
扶桑凉凉瞥她一眼:“第一天认识我?你好,霍小姐,我叫扶桑,我很恶毒。”
霍为翻了个白眼:
“人家就非跟你恼不可?对人温柔点吧,万一他脾气上来了要一爪子挠死你怎么办?这可是七阶赤邪!”
“那就宰了。”
不仅恶毒,还冷血无情,自推都说宰就宰。
霍为一时有种唇亡齿寒之感:
“要哪天我惹你不高兴了,你不会也宰了我吧?”
扶桑推着她的肩膀把她从门里推出去,自己转身锁了小店的门:
“是哦,多谢提醒,霍小姐得小心了。”
“你……!”霍为咬牙,把胳膊抡圆了狠狠在扶桑后背砸了两颗大拳头。
砸完了,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哎不对啊,那根钉子不是你从井里捞出来的吗?又不是你的法器,怎么你使得那么得心应手?”
扶桑真的懒得理她:
“我往上贴的符是只起到一个包装作用吗?天冷了给它也穿几层衣裳?”
“但那可是用赤邪生前血炼了一千年的法器啊!你往上贴几层符,说驯就驯?”
“说驯就驯的部分在哪页?”
“反正我看你用得挺轻松。”
扶桑微一挑眉: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或者我天赋异禀,两种可能性选个你爱听的。”
霍为咬着牙发出声音:“天赋和努力你是哪边都不想落是吧?”
扶桑很不要脸地点点头:“是的。”
一间铺的位置在老街巷子的尽头,巷子不宽,停俩三轮车就顶天了,霍为常开的那辆炫酷大G根本开不进来。
京城的老城区,尤其这种上了年岁的巷子,总是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还能瞧见二八大杠倚墙停着。巷子口那边有“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远远瞧见他俩,牌桌上有个女人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小跑过来。
那女人年纪不算大,也就三十出头,一身碎花裙子,外面套个长款棉袄,毛绒袜子外面穿了双塑料拖鞋,脑袋上顶了一堆卷发夹,这造型远看就像家门口镇守的石头狮子。
她咬着烟走过来,瞧见扶桑就笑:
“好桑子,姐刚给你介绍了单生意,成了没?”
她算是扶桑的房东,江湖人称大双喜,有钱有闲,没事儿就爱打打牌,在他们这瞎猫子巷大小牌桌纵横多年,再就是爱在外宣传扶桑这“半仙”的名号,零零碎碎地给他介绍了不少生意。
说是专业托儿吧,也不算,因为她不要佣金。
扶桑没应她的话,但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抬手随意掐算两把,告诉她:
“今天别继续打了,明天有运,往南边坐。”
“好嘞!谢谢我们桑大神仙!以后遇上人还往你那儿骗!”
“别这么宣传我。”
大双喜欢欢喜喜地跑了,霍为瞅着她,往嘴里丢了个泡泡糖,听她老远就在那咋呼:
“不打啦不打啦!为啥?桑子跟我说我家煤气漏了,走了啊!”
霍为抬手拍拍扶桑:“咋不给你自己算算财运?”
扶桑知道她这是冷嘲热讽,倒也配合:“灵师本纪第一页。”
霍为轻笑一声:
“渡人者不自渡。”
京大作为全国TOP的大学,落在首都京城也算是一个有名的打卡点,就算是工作日人也不少。
霍为把车停在宿舍区附近的停车场,下车陪扶桑走了一段,边走边问:
“你回宿舍多久下来啊?我想吃你们食堂那个麻辣烫!”
“哪儿吃不到麻辣烫,大老远跑这来吃?”扶桑不大理解大小姐偶尔的脑回路。
“那哪儿能一样呢?京大的麻辣烫都带着知识的味道啊!吃了能变聪明也说不定呢。”
“迷信。”扶桑微一挑眉:
“二十分钟。”
“好嘞!我在楼下等你哈!”
正是下午上课时间,宿舍这边人不多。扶桑一路上楼,戚长缨溜出来跟着他左瞧瞧右看看,盯着玻璃和瓷砖都能好奇观察半天。
“你们这里的建筑……和千年前很不一样。”
“废话。”
“这是做什么用的地方?”
“寝室。”
“寝室”一词戚长缨倒是能听懂,于是他回到扶桑身边:
“来做什么?”
“睡大觉。”
“你前几日并不睡在此地。”
“都是我的地方,我爱在哪儿睡在哪儿睡。”
“扶桑很富有。”
“承你吉言。”
扶桑拎着钥匙开了寝室门,屋里有两个室友在,看见他都是一愣。
其中一个中等身材戴眼镜的男生叫刘吉,看他是一个人,有点懵:
“扶桑?你刚在跟谁说话?”
扶桑没答,只抬手点了点单边耳朵上挂的蓝牙耳机,意思是在打电话。
另一位室友是个头发有点长的男生,名叫王飞宏。他原本在窗边趴着,闻言笑嘻嘻转过头:
“扶桑,楼下是你女朋友啊?你俩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往那一站一对儿非主流,回头率爆了好吗?那姑娘看着就漂亮,身材也挺好的,什么时候带我们认识一下?”
“朋友。”扶桑皱了下眉,凉凉扫他一眼:
“这是你新开发的小众爱好?闲得没事守着窗评价路人?什么毛病?”
王飞宏有些尴尬:“我又没特意盯你,我等着看浩子呢,你恰好走过来这怪谁?”
“你没见过方泽浩?”
扶桑不常在宿舍住,东西不多,显得桌上很空。
他从架子上抽出几本书,随手翻着。
“你这话说的,浩子有什么好看的?我等着看他女朋友呢。”
“哦,这才是你开发的小众爱好,闲着没事儿守着窗看别人女朋友。”扶桑总结。
“你……不会好好说话啊?!”
“你没好好干事,我为什么要好好说话?”扶桑语气淡淡,眼也没抬。
王飞宏被他这么一噎,火气更大了。
他这室友性格古怪,说话难听,这他早就见识过了。比起刚认识时说两句话就要被怼得冒火,王飞宏自认自己已经成长了不少,但每当他觉得自己能够习惯心平气和时,这人总能用新的方式呛火他。
好在这怪人不常在宿舍住,碰不到面,倒也起不了多少冲突。
“哎哎……主要是吧,泽浩最近为个姑娘着迷了,酒不喝了迪也不蹦了,还天天住宿舍,飞宏就是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泽浩浪子回头,想见识一下看眼模样,扶桑你别误会。”
刘吉长得和气,性格也和气,见人火了,赶紧来当和事佬。
“啊。”扶桑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看谁女朋友也跟他没关系,随口应了一声就算结局。
而在那同时,宿舍门外再次传来钥匙旋转的声音,随后“咔哒”一声,锁舌打开,宿舍门被推开一条缝。
扶桑原本翻书的动作一顿。
他微一挑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头往门口方向看去。
“叮铃——”
在那人踏进屋内后,他腰上的哭魂钱和铜铃约好似的,一同摇晃着,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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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哭魂/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