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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宴会结束

深秋的黄河水府,较之以往更添几分萧瑟。

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枯枝败叶,在水府外围的结界上撞出沉闷的回响,连殿内常年不灭的夜明珠光辉,似乎也因这季节的流转而显得清冷了几分。

宓妃因心绪不宁,体内洛水之息与黄河浊气隐隐有些未能完全调和的滞涩。

加之前番因祭祀与统治理念带来的心结郁积于胸,她索性提前结束了此次并非十分紧要的闭关。

她沿着曲折的回廊缓步而行,试图借这水府深处的寂静梳理纷乱的思绪。

然而,越往水府中心区域行走,空气中原本应属于深水的宁静便被一种隐约的喧嚣所取代。

丝竹管弦之声虽经水波与结界阻隔,变得模糊,但那欢快的节奏、夹杂其间的隐约笑语,却像一根根细针,刺破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

微微蹙眉,循着那声音的来源,行至一处名为“浣纱”的临水主殿。

这里本是用来举行正式宴会之所,此刻殿门虽未完全敞开,但那悬挂的晶莹珠帘之后,人影绰绰,歌舞翩跹。

浓郁的仙酿香气与各种水族仙子身上的脂粉气息混合在一起,透过珠帘缝隙弥漫出来,与这深秋的萧瑟格格不入。

宓妃的脚步在殿外停下。

她并未立刻闯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悄然生长在幽暗水底的素莲。

目光穿透那摇曳的珠帘,清晰地看到了殿内的景象——

河伯高坐主位,玄色袍服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姿态是她熟悉的慵懒,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放纵不羁。

他手中把玩着金樽,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殿中身着轻纱、旋转起舞的妖娆舞姬。

两侧席案后,坐着不少受邀前来的水族首领、妖族少女,其中不乏容貌昳丽、眼波流转者,正娇笑着向他敬酒,言语间充满了奉承与讨好。

更有甚者,如那位身着碧色薄纱、容貌娇俏的小水仙,几乎将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榻边,正捧着一只琉璃盏,语带娇憨地劝酒。

“神君,您尝尝这新酿的百花露,可是妾身耗费百年光阴,采集了百种仙花初绽时的第一缕花蕊精华,又引天河活水……”

河伯并未推开她,反而就着她的手,低头浅尝了一口。

那姿态,理所当然,仿佛享受这般服侍是天经地义。

一瞬间,宓妃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被这深秋的黄河水浸透,寒凉刺骨。

她并非对他过往的风流债一无所知,也自问对他并无那般生死相许的深刻情爱。

她曾以为,他们之间至少存在着因联姻而结成的同盟关系,有着作为水府之主应有的互相尊重与体面。

然而眼前这一幕,这在她闭关期间、在她身为水后的宫殿内堂而皇之上演的酒池肉林。

这毫不避讳的亲近与轻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碎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彼此身份起码尊重的幻想。

这不是风流,这是彻头彻尾的轻慢与羞辱,是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宓妃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比万载玄冰更为凛冽。

原本因闭关而略显苍白的脸颊,此刻更无一丝血色,只有那双眸子,如同凝结了洛水最深处的寒冰,锐利得能刺穿一切虚妄。

宓妃还未曾有所动作。

殿内那感官敏锐、正对着殿门方向的小水仙已率先发现了珠帘外那道清冷绝尘、却散发着无形威压的身影。

脸上的娇媚笑容瞬间僵住,化为全然的恐慌与无措,如同被无形寒流冻结。

随即猛地从河伯身边弹开,“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颤抖。

“娘、娘娘恕罪!小仙……小仙只是奉命为神君献酒,绝无他意!求娘娘开恩!”

这一声惊恐的求饶,如同按下了静止键。

喧闹的仙乐戛然而止,翩跹的舞姿骤然定格,所有宾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纷纷顺着小水仙惊恐的目光望向殿外。

当看清那一身月白常服、面无表情立于珠帘之外的宓妃时,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弥漫着的旖旎欢愉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阴影里,谁也不敢在此刻触及这位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宓妃娘娘的眉头。

一些胆小的仙娥甚至开始微微发抖,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殃及。

宓妃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地求饶、显得无比卑微的小水仙,并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她的视线,如同两道凝结了冰霜的利箭,穿透珠帘,最终精准地落在依旧斜倚在榻上、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怔住的河伯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怒火,没有伤心,只有一种近乎透彻的、洞悉了一切后的、彻底的冰冷与失望。

“解释。”

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源自神魂本源的清冷威仪,穿透珠帘,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偏殿之中,不容任何回避。

河伯见她突然出现,先是微微一怔,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撞破的尴尬,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更多的,竟是一种……扭曲的期待?

他迅速收敛心神,那情绪被一种他惯常用来掩饰真实想法的、混合着玩味与慵懒的神色所取代。

他甚至……从那冰冷的“解释”二字中,捕捉到了一丝他期盼已久的东西——她在意了?

她终于因为别的女子靠近他而流露出情绪了?

这是否意味着,她并非全然无情?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瞬间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河伯整了整并无需整理的衣襟,起身,唇角勾起一抹看似轻松、实则带着试探与一丝得意意味的笑意,向着宓妃走来。

“夫人何时出关了?怎也不派人通传一声?”

他语气轻松,试图将方才那不堪的场景轻描淡写。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逢场作戏,底下小仙的一点孝敬罢了,何必为此动气?”

河伯误将她那冰封般的、源于彻底失望的平静与威仪,当作了醋海生波的前兆。

然而,宓妃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掺杂着黄河冰凌的冷水,对着他刚燃起一丝扭曲火苗的心头,毫不留情地浇了下去。

“吾需要一个解释吗?”

她微微挑眉,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极其淡薄、却锋利如刀的嘲讽。

宓妃目光再次扫过那依旧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小水仙。

最终落回河伯那双因她的反问而微微眯起的、带着困惑的眼眸。

清冷的声音里不带半分情绪波动,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不可动摇的决定:

“我只是来告知你,”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要回洛水。”

不是商量,不是请求,是告知。

河伯脸上的那丝强装出来的轻松笑意,瞬间彻底凝固。

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公然违逆、被轻视的怒意,如同滔天浊浪般迅速涌上他的眼眸。

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试图去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变得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挽留,甚至是一丝命令:

“胡闹!”

河伯声音沉了下去,带着雷霆将至前的低气压。

“就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是吾亲封的黄河水后,是这水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岂能如同儿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动摇,一丝属于妻子的、哪怕是因为愤怒而产生的在意。

“留在水府。”

宓妃在他伸手过来的瞬间,轻轻一拂袖,一股柔和却坚定无比、源自洛水本源的纯净力量自然而生,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那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比直接打掉他的手更为伤人的、彻头彻尾的疏离与拒绝。

她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视线。

转身,面向殿外那永恒奔流、象征着力量与浑浊的黄河之水,只留下一句如同最终判决般的话语。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河伯的心上,也砸在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宾客耳中:

“留下看你如何与群仙逢场作戏,还是看你如何以活人祭祀彰显神威?”

宓妃的侧脸在水光与夜明珠的交映下,线条冷硬得如同亘古不化的寒玉,每一道弧度都写满了疏远与彻底的厌倦。

“河伯,你的世界,我厌倦了。”

说罢,她周身泛起纯净清冽的蓝色神辉,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决绝,与她初来黄河时那份内敛的清冷截然不同。

光芒散去,原地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属于洛水的清冽气息,很快也被殿内浑浊的酒气与脂粉味所吞噬。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跪地的小水仙一眼,这出乎所有宾客的意料。

宓妃清楚惩罚这样一个依附强权、试图借此上位的卑微仙子,在她看来毫无意义。

问题的根源,那个制造了这一切混乱、冷漠与轻慢的源头,从来都在那个自以为是、视规则与尊重如无物的黄河水君身上。

殿内,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河伯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保持着伸手欲挽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脸上的神色由最初的错愕怒意,逐渐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青白,仿佛被人迎面狠狠掴了一掌,火辣辣的疼,却更多的是一种骤然袭来的、冰冷的空洞与失控感。

那跪在地上、本以为在劫难逃的小水仙,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碍眼。

那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更是点燃了他心中无处发泄的邪火。

“滚!都给我滚出去!”

他烦躁地、近乎失控地一挥袖袍,一股强大的神力汹涌而出。

并非特意针对谁,却也将那吓得魂飞魄散的小水仙连同殿内所有的舞姬、乐师、宾客,如同扫除尘埃般,尽数卷起,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华丽的殿宇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杯盘、倾翻的酒案,以及那依旧萦绕不散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这场原本用以麻痹自我、彰显权势的宴会,以最不堪的方式,潦草收场,徒留一室荒唐与冰冷的寂寥。

河伯独自站在空荡下来的大殿中央,环视着这满目疮痍,只觉得那华丽的梁柱、璀璨的明珠都变成了巨大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