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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守护(一)

宓妃感到额间那枚赤红印记骤然发烫,一股庞大的信息随之涌入她的脑海——

伊水之畔,黑雾滔天。

一头形如巨鼋,背甲却生满狰狞骨刺的妖物,正驱使着污浊的洪水,吞噬沿岸的村落。

它所过之处,鱼虾毙命,草木枯朽,及沿岸生灵涂炭,而那肆虐的妖气,正不偏不倚,朝着洛水的方向蔓延而来。

“伊河妖鼋,不日将至洛水。其性凶恶,能浊浪千里,非寻常武力可敌。” 伏羲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沉重,“吾儿,当率领族人,阻其于洛水之畔。”

"父亲既已降临,何不..."宓妃望向被妖气染黑的记忆画面,指尖微微发颤。

清辉中传来一声轻叹:"吾与河伯立约在先,诸神不得逾越水域权柄。若吾出手镇妖,黄河水君便可借约兴兵。"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古老规则的重量:“神明各司其域,不得妄涉他方水系。此妖源自伊水,其祸将发于洛水,此乃洛水之劫,亦是你的劫数。若我出手,便是背约,届时河伯便有理由兴风作浪,黄河之水若倾覆而来,灾厄更胜此妖百倍。”

伏羲的虚影忽然逼近,指尖轻点少女眉心血印。

七彩流光自印记涌出,在宓妃周身结成朦胧光晕:"正因你肉身凡胎,不受神约所缚。正因你承吾血脉,可引洛水灵韵。这份因果,早写在八卦爻象之中。"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刹那,宓妃听见最后的神谕消散在夜风里:"记住,待你化解此劫,洛水便将认你为主..."

少女独立于将熄的篝火前,突然察觉掌心微烫。

低头看去,竟有一道水纹状的光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与远处洛水的潮声产生着奇妙共鸣。

话音未落,清辉骤敛。

时间恢复流动,祭坛周围一切如常。

唯有宓妃独自站在原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她从父亲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神界规则的冷酷,她不仅要面对凶残的妖物,更要在父亲与河伯那脆弱的约定上行走。

她望向脚下这片土地,轻声自语,却仿佛立下了不可动摇的誓言:

“洛水,由我来守。”

察觉出异样的大祭司情绪激动振臂高呼:“先祖显灵!先祖显灵啊!”

随后安抚好同样情绪激动的族人,来到宓妃面前行躬礼:“尊贵的伏羲之子啊,请给予我们指示啊!”

篝火的余烬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宓妃沉静而坚定的面庞。

族人的目光如同汇聚的星河,全部落在她的身上,等待着她的指引。

伏羲的降临与预言,既带来了神启的震撼,也带来了沉甸甸的责任和迫在眉睫的危机。

宓妃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弥漫着祭祀的烟火气与淡淡的血腥味。

听完宓妃的转述,族人纷纷面露恐惧。

她转向大祭司,也面向所有屏息凝神、深陷极大不安中的族人,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寂静的夜空。

“大祭司,诸位族人。”她开口,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或恐惧、或坚毅的脸,“先祖的警示,大家已一同见证。伊水妖鼋将至,洛水危在旦夕。恐惧无用,我们必须行动。”

宓妃向前几步,走到祭坛中央,那刻着部落图腾的古老巨石旁。

“妖物能驱浊浪,寻常刀矛难伤其根本。我们不能只在岸上等待,必须将战场置于水中,更要借助洛水本身的力量。”

宓妃抬起手,掌心那水纹状的光印在夜色中微微流转,与远处的洛水潮声隐隐呼应。

“大祭司,请你立刻带领所有熟知水性与巫祝之法的族人,连夜赶制‘伏波水符’。”

“选取韧性最强的水牛皮,裁成掌大方片,用混合了朱砂与……我的血,”

她顿了顿,语气毫无波澜。

“在上面绘制先祖传承的‘定波’纹路。此符或许无法杀伤妖物,但应能暂时稳定一小片水域,抵御污浊,为我们创造战机。”

大祭司眼神一凛,立刻领会其中关窍,重重点头:“谨遵吩咐!我们必当竭尽全力!”

宓妃继续部署。

“其次,我们需要改变战术。挑选族中最精锐的勇士,不必最多,但必须是最善泅水、胆大心细之人。三人一舟,配备强弓与浸染了鱼油、遇火即燃的火箭。我们的目标不是与妖鼋正面搏杀,而是游击、骚扰、激怒它,将它引向我们设下的陷阱。

宓妃蹲下身,用指尖在祭坛旁的沙地上快速划动:“看这里,洛水上游三十里处,有一处名为‘龙门峡’的水域,两岸山势陡峭,河道狭窄如咽喉。我们要在那里,给它准备一份‘大礼’。”

只见宓妃手指点在峡谷最窄处。

“集中我们所有的渔网,用藤蔓串联,沉于水下,两端由岸上最力壮的战士掌控。同时,采集峡谷上方的巨石,以藤萝捆扎,设下机关。待妖鼋被引入峡谷,渔网升起,阻其退路,乱其行动,届时滚木礌石齐下,不求毙命,只求重创,至少也要让它知道,洛水不是它可以肆意妄为之地!”

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果决。

族人们眼中的迷茫和恐惧逐渐被目标和决心取代。

他们看到了明确的行动方向,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而这希望,正系于眼前这位兼具神性智慧与凡间决断的少女身上。

“最后。”

宓妃站起身。

“所有老弱妇孺,即刻由专人护送,撤离至远离河岸的高地山洞。其余所有能贡献一份力量的人,各司其职,准备符箓、加固舟筏、打磨武器、搬运巨石!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或犹豫,洛水的安宁,需要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去捍卫!”

“谨遵伏羲之子之命!”大祭司率先高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人群爆发出压抑而坚定的应和声,随即如同精密的器械般迅速运转起来。

火光再次被点燃,不是为了祭祀,而是为了照明,为了在黑夜中争分夺秒。

打造声、号子声、急促的脚步声取代了之前的寂静,部落展现出一种面临存亡危机时迸发出的惊人力量与秩序。

宓妃没有停留,她亲自走向水边,将手掌浸入微凉的洛水。

掌心光印与河水接触的刹那,一股更清晰、更亲切的共鸣从水底深处传来,仿佛这片水域正在缓慢地接纳她,回应她。

她望向黑暗的河道下游,伊水的方向,眼中没有丝毫退缩。

丝线已然踏上,但她不是孤独的舞者。

她的身后,是整个部落凝聚的意志,以及脚下这片她誓言守护的洛水。

策略已定,剩下的,便是迎接风暴,以及……在风暴中,找到那条通往胜利,也通往她自身命运的道路。

三日已过

——龙门峡——

初升的朝阳将金光洒向经过三日紧急布防的峡谷。

两岸新垒的石墙后,埋伏着紧握武器的部落勇士;河道中,系着“伏波水符”的舟筏隐在礁石之后;高处的投石机绷紧了藤弦,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上游的水流变得异常湍急,原本清冽的河水毫无征兆地染上了浑浊的土黄色,

一股浓烈的腥臊气味随着水汽弥漫开来,刺入鼻腔。峡谷间的风仿佛都停滞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帷幕,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紧接着,水面开始不自然地拱起,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在水下迅速扩大。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撕裂水面的巨响,伊水妖鼋那形如巨鼋、却远比任何已知鼋类更加狰狞的躯体,悍然撞入了峡谷的狭窄水道!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河道,暗沉如铁锈的背甲上,根根惨白而扭曲的骨刺嶙峋突起,如同一片片死亡沼泽中疯长的枯骨。

浑浊的浪涛被它蛮横的力量排开,化作一道道充满恶意的浊流,狠狠拍击着两岸岩壁,水花溅落处,竟带着腐蚀性的嘶嘶轻响。

它那对赤红如血的眼眸,在浑浊的水汽中亮起,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温度,只有纯粹的暴虐与毁灭**,冷冷地扫过严阵以待的峡谷,目光所及,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勇士们紧握武器的手心沁出冷汗,投石机的藤弦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呻吟。

这不仅仅是体型上的庞大,更是源自古老妖力的、对生灵本能的精神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