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发生的事情苏沐言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嘈杂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
有哭泣的女声、愤怒的男声、低声下气的谄媚声、以及那时的苏沐言辨认不出，但现在的苏沐言很清楚的“咔咔”拍照声。
幸福美满、刚荣获最美城市面容的希望市出了一条惊天大丑闻，如狼似虎般渴望得到爆炸新闻的媒体罔顾伦理道德，长枪短炮不受控地杵到苏沐言的面前将陷入昏迷的苏沐言硬生生戳醒。
被一脚踢到心口的苏沐言在老师如天神下凡降临后便不受控地陷入昏迷。
漫长的抢救，第一次苏醒便见到张着血盆大口的面容跟被挤扁的海绵一样往自己面前凑的苏沐言喉咙跟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一般，哀嚎一声再次昏迷过去。
这场闹剧以施暴者被送进监狱、没有职业道德的媒体被起诉、苏沐言从此变成自闭患者的“完美”结局收尾。
那一脚伤了苏沐言的根基，从此以后，但凡楼梯高度超过三层、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米、别人距离自己十米，苏沐言都会不自控地开始颤抖、进而呼吸困难。
比如此刻跟踪着顾渊的苏沐言。
为了不被发现，压抑着粗喘的苏沐言鬼鬼祟祟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疑惑，难道自己以前的身体没有问题，这些症状是心理作用吗？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已经是别人身体的苏沐言还是会出现这些症状。
前面的陈辛如发现了那株可以救命的草药，温柔似水的性子自然做不出激烈的举动，因此陈辛如只是微微睁大双眼、嘴角不受控地扬起，带着温柔的表情告诉心不在焉的顾渊。
心不在焉的顾渊被陈辛如叫醒，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短暂放到那株位于悬崖峭壁的草药身上，随后，顾渊朝陈辛如低声说了句什么，陈辛如先是摇头，同时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苏沐言不会唇语，此刻距离过远，自然听不到两人之间的谈话。
顾渊又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后不容拒绝地将一直背着的草药框从背后卸下寄给陈辛如。
筐子里面的空的，陈辛如自然可以毫不费力的提起来。
手里拿着空框子的陈辛如没了前面的笑颜，微微蹙着眉头，冲顾渊说了一句话就朝着苏沐言的方向走来。
眼看着要对上了，苏沐言也顾不得观察顾渊，七躲八藏地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你在躲什么？”
惊雷在耳边响起，一直笼罩在天空的乌云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闷热的空气凉了一些。
苏沐言没有回话，呆呆站在原地，雨水浇在身上打湿了单薄的衣物，不知是寒冷还是什么原因，苏沐言抱着胳膊轻轻地抖起来。
顾渊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你在躲什么？”
苏沐言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夏日的雨水似乎要将未到的秋寒顺着苏沐言身上每一个毛孔送到苏沐言的骨头里。
见苏沐言还是不回答，顾渊扯着苏沐言的胳膊将其带到一个狭小的山洞里避雨。
“你还好吗？”顾渊拧着衣服上的水问苏沐言。
但是狭小的山洞、顾渊高大的身躯笼罩在洞口，一丝光亮透不进来，苏沐言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场景、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刚刚还面带微笑的顾渊静静地看着苏沐言的身躯笔直倒下，直到后脑勺砸在地上传来“闷”的一声。
苏沐言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雨水混合和泥土沾染了那张漂亮的苍白面庞。
山洞里除了苏沐言刚刚砸在地上的声音划破了空气，远处一道惊雷落下，似乎是劈中了什么，轰的一声传进顾渊的耳朵。
惊雷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山洞里的两人。
顾渊慢悠悠地将衣物上的雨水拧干，苏沐言则继续安详地闭着眼睛。
等顾渊将雨水彻底拧干后，寂静重新占据这间狭小的山洞。
顾渊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捆干柴将其点燃，火光温暖了苏沐言寒冷的身躯，但肆意的火舌又怒吼着好像要吞噬苏沐言。
在这样的场面下，苏沐言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外衣似乎被褪去，仅着着一件白色单衣贴在身上，自己似乎被放置在一捆草垛上。
干草柔软地贴着苏沐言的后背，为其组建成一个简单的庇护所。
苏沐言注意到顾渊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坐着，摇曳的火光闪烁在他的脸上，红色——苏沐言记忆里的暴力和伤害，在此刻的情景下转变为一种温暖。
闭眼假寐的顾渊睁开眼睛，侧过头，“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影响了苏沐言的判断，苏沐言从对方的声音里品出一丝温柔。
远距离和火光带回了苏沐言的安全感，虽然还是不说话，但还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顾渊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小老鼠细微的动作。
哑巴吗？
在苏沐言自以为隐蔽的目光过来之前，顾渊再次恢复温柔的表情，“抱歉，你似乎晕过去了，湿衣服一直穿着会发热，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边又没有药物……”迟疑了一瞬后，顾渊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你放心，我只帮你脱了外衣，里衣我没动。”
苏沐言将脸埋进双腿之间，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真的是哑巴吗？
以前？
回忆刚起个头，就被顾渊习惯性地压下去了。
“你是在跟踪我吗？”
顾渊温柔的嗓音传进苏沐言的耳朵，苏沐言淡然的面庞顿时僵硬起来——虽然苏沐言一直是个面瘫脸，但顾渊还是灵敏地捕捉住细微的变化。
在苏沐言看不见的地方，顾渊眯了眯眼睛。
果然是在跟踪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脱口而出的却是抱歉，“抱歉，这里这么大，可能是缘分使然，我不应该无凭无据地怀疑你的。”
苏沐言将脸埋进双腿之间，这下连眼睛都不露出来，只留给顾渊一个圆融的头顶。
不，我就是在跟踪你。
苏沐言在心底回答，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个坏孩子，苏沐言这样想着，因为我撒谎了。
顾渊自然不清楚苏沐言心底的弯弯绕绕，见苏沐言摇头，低哑的、带着害怕胆小的小老鼠逃窜的声音传出，“抱歉，我不该怀疑你，前面有没有捏疼你？”
顾渊说的是进入山洞之前的那些动作，苏沐言继续摇头，示意没关系。
小老鼠。
胆小的小老鼠。
苏沐言似乎听到一声嗤笑，但竖起耳朵凝神仔细倾听，山洞里除了柴火的噼啪声和雨声，连虫子蠕动的声音都没有。
苏沐言便怀疑是前世的幻听被带到了这具身体上。
这具健康的躯体似乎逐渐沾染上了前世苏沐言的“疤痕”。
苏沐言在心底对着这具身体不知在何处的灵魂道歉——抱歉，我似乎弄坏了你的身体。
顾渊看着小老鼠周身低沉下去的气氛，在心底嘲笑着对方的敏感。
当然，嘴里吐露的还是安慰的话，“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柴火不多了，我出去捡点柴，你拿着这个，有危险就吹响它，我会听到的。”
顾渊寄给苏沐言一个哨子就迎着大雨跑出去了。
苏沐言卡在喉咙里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就消散了，仿佛刚刚翕动的嘴唇只是错觉。
林知言脑海里传来“嘀”的一声，是系统回来了。
果然，憋不住的系统还不等苏沐言回应，噼里啪啦一大段话已经抛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