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醒来,躺在花族悬崖谷底。
她偏头一看,世界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李青只能听见自己绝望的心跳,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模糊了眼前这噩梦般的场景。
唐棣绵软无力地瘫倒在那一大片刺目的血泊里,殷红的鲜血肆意蔓延,宛如一幅惨烈的画卷在她身下徐徐展开。她好似一只翩跹途中不慎洇溺的蝴蝶,如今破碎不堪,浸透着凄美,更散发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李青想起身过去,蓦然心中一凉。她双腿麻痹一般失去了知觉,别说走了,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在这个世界第三次来回的穿越,李青躯体的穿越后遗症越来越严重,现在可好,双腿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李青顾不上心中的恐惧,拖着身子爬到唐棣身边,抓住她已经变凉的手,替她擦着脸上的血。李青抖着手探了探唐棣的鼻息,还有一缕撑着的气,“唐棣,姐,你别死。我是小青,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唐棣当真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灰暗无神,像是被岁月抽走了所有光芒,又仿若两潭幽深死寂的古井水,再不见往昔的澄澈。那微弱的开合间,透露出的是生命尽头的释然与解脱,以及深深隐匿其中、连她自己都捕捉不到的一丝疲倦。
唐棣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李青,嘴唇微微颤动,却似被无形的丝线缚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姐,你想说什么?”李青哭着给唐棣喂了一粒血灵珠,又在她人中、食指几处重要的穴位扎了还魂针。
血灵珠蕴含强大的生命能量,能强行提升人的生命力,还魂针能吊住垂死之人的一口气,短时间延续濒死之人的生命。启用血灵珠和还魂针,都是生命到了极限,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青擦了一下眼泪:“姐,你说,我听。”
“小青……”唐棣强行提了口气,把一枚小小的木质印章放到李青手里,“这是我花族领主的印章,交给你了。我总算是走到了这一步,可以……离开了。”
李青泪水落下:“姐,我现在自身难保,这领主印章我接不住啊。姐,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覃信一定会借机栽赃到我身上,这不是坑我吗?姐,我的好姐姐,你一定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小青……小花……印章……托付给你了……”唐棣气若游丝:“抱歉……”
她缓缓化作一片片或粉或白的花瓣,这些花瓣宛如美玉,轻薄得近乎透明,高雅纯净,温润坚韧。这一场凄美悲伤的花雨,渐渐消散于这神秘幽谧的花族秘境深处,直至彻底了无踪迹,仿佛从来未曾出现在这天地之间。
李青亲眼看着唐棣花化,简直要疯了,唐棣身死道消片缕不留,自己也跟着死了算了。还没来得及消化心中的痛苦,李青听见后面传来声响,她顾不上擦眼泪迅速把印章塞进挎包中,摸出数根针刺激腿部穴位。
转眼之间,李青被包围了。
覃信神色阴狠看着李青:“李小青,领主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把领主杀了,实在是天地不容。”
该来的剧情,果然来了。
覃信来的时机倒是刚刚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看见唐棣在李青面前消失。李青冷笑:“覃信,你说是就是?你算什么东西!”
黄迎春扭着腰上前:“你手里的针就是凶器,你全身沾着领主的血,还想否认?我们可全都看见了。”
覃信和黄迎春身后,手持兵器的花族士兵一层又一层。他们一张张悲愤的脸在月光下青筋暴起,一个个攥紧了拳头,口中呼喊的“报仇”二字此起彼伏,誓要为唐棣讨回公道。
要被冤死?极度气怒之下,李青发现自己站起来了。她试着抬了抬腿,虽然还是没多少劲,到底能动了。能动就能逃,眼下,要为逃命争取时间,多拖一分钟,体力恢复越多,就多一分胜算。
李青暗自在腿上扎着游针,看着围剿她的花族士兵,用了植物同声共气术法,确保她的声音能同声传播到现场每一个花族士兵耳中,“花族将士们,睁大你们的眼睛!你们亲眼看见我害领主了吗?不要被覃信利用了!别忘了,我是领主亲选的战神,是她托付了神弓的人,才杀了银环蛇妖为花族立了功!”
战士们安静下来,一个将领大声问,“那你说,领主怎么死的?”
李青冷笑一声指着覃信:“覃信,你这毒蘑菇,就是你放出毒粉迷惑了领主,诱她跳崖!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当时就在她身边,现在崖上一定还有你释放的孢菌!”
士兵们看着覃信,都沉默不语。
“住口!”覃信拔出了剑对着李青:“你这妖女,休要妖言惑众!你害死领主已经是事实,交出领主印章,留你不死!”
“我要交了,才是必死。”李青笑了,唐棣啊唐棣,我的姐,你倒是解脱了,给我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倒也给我留了一张保命符,我到底该怪你,还是谢你?
黄迎春拔剑上前:“跟她废话这么多干什么,领主刚花化,印章横竖在她身上。不趁着她刚战完蛇妖现在势微杀了取章,还等什么?”
“好个趁人病要人命,说白了为领主报仇是假,夺取印章是真。看好了,印章在这里!”李青握紧了拳头:“覃信,你们再敢上前半步,我碎了印章!没有印章,你永远名不正言不顺,看花族哪个服你!”
“退下!没我发令,谁都不准对她动手!”覃信按住黄迎春的剑:“李小青,你不交出印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跟我们这么多人耗。”
“那就耗呗,正好我还有话说。花族战士们,覃信的罪孽,不止害死领主!”李青高高举起拳头,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覃信蛊惑领主的时候,他身上冒出了黑烟。覃信一定跟蛇族银环蛇妖一样,已经被猫妖分身附身!他现在就是猫妖分身!”
花族战士们看向覃信,脸上有了狐疑犹豫之色。
“花族战士们!”李青继续加油添火:“覃信一旦得势,一定会四处作乱,他猫妖分身的身份迟早会被木族人族知道。到时候,花族会成为第二个被征讨的蛇族!”
“蛇族从来深居洞穴,与世无怨。千百年来,恪守着自己的领地,未曾主动侵扰他族。人木二族率众攻打蛇族,蛇族倾巢出动全被斩杀,只剩下未孵化的蛇蛋,不过为了守护家园。蛇族被猫妖利用,何其无辜!”
“倘若花族被覃信连累,玄族大军进了花族,铁蹄过处寸草不生。到时候,你们也会为守护花族流尽最后一滴血,你们想保护的人,未必有蛇族的幸运,恐怕下一次就是斩草必除根!”
士兵们都黑了脸,现场寂静无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别听她胡说八道!”黄迎春也黑了脸:“没有什么猫妖分身,她在转移视线,想嫁祸给覃领主!”
“覃信,反正都明牌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李青半眼不看黄迎春,再也想不出要说的话,看已经在士兵们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自己一双腿脚也有了一定的力量,她准备结束话题输出,“印章,我煮了烧了,也不会给你。想要印章,你做梦吧。”
李青跑路了。她来这个世界疲于奔命,跑路的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现在更是惊喜地发现,虽然没有练成森然之气,腿上轻功又比之前厉害了很多。她疾如朔风,快如闪电,在欲拦不拦的数千花族士兵中自在穿行,灵活突围,竟然全身而退。
覃信和黄迎春被士兵们有意无意围着堵着,反倒被困住了一般。覃信看着李青离开的方向,眼中阴狠流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小青,就等着成丧家之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