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三角洲的七月,暑气像黏人的藤蔓,攀着每一寸空气疯长。季清川站在甲板上,海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咸涩的气息灌进鼻腔,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作为某海洋环保 NGO 的基层调研人员,他这次跟着团队来珠江口做生态考察,谁能想到,会撞见足以颠覆认知的画面。
团队的船缓缓靠近那片暗礁区时,季清川最先注意到海面浮动的异样——不是寻常的海浪翻涌,而是一种带着诡异韵律的波动,像有什么庞大的生物在水下呼吸。等船锚落下,他跟着同事们登上礁石,阳光明晃晃地砸下来,却让眼前的场景愈发显得不真实。
礁石上,躺着一位……人鱼。
准确说,是上半身人形、下半身鱼尾的生物。月光石般的鳞片在晨曦中泛着清冷的光,从腰际一直蔓延到修长鱼尾,每一片都像是被深海的浪打磨过千万次,细腻又坚韧。他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额间,睫毛像蝶翼般颤动,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神圣的脆弱感。
季清川的呼吸瞬间停滞,手机从手里滑落,“啪嗒”一声砸在礁石上。周围同事的惊呼声、议论声潮水般涌来,可他像被施了定身咒,眼里只剩那抹躺在礁石上的浅紫色身影。直到有人喊“报警吧,这说不定是什么新物种”,他才猛地回神,两步跨过去,用身体挡住同事们探究的视线。
“别冲动。”季清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先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人鱼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像是揉碎了整片深海的蓝,澄澈得能映出人的灵魂,却又藏着刻骨的哀伤。对上季清川的视线时,他浑身猛地绷紧,浅紫色鱼尾拍打出雪白的浪花,警惕与惧意在眼底翻涌。
季清川下意识放柔声音:“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他伸手想去触碰人鱼的指尖,又怕惊扰到对方,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颤。人鱼却像是被这丝善意触动,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有警惕,有迷茫,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祈求。
团队里的生物学家已经开始对着人鱼拍照、测量数据,季清川却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加入 NGO 的初衷,是想保护海洋里那些珍贵的、脆弱的生命,可眼前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残忍的“围观”。
“别拍了!”季清川突然暴喝一声,震得周围人都愣住。他红着眼眶转向同事:“他是活的,是有感知的生命,不是你们研究的标本!” 生物学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他眼底的执拗堵住了话。
趁着众人沉默的间隙,季清川蹲下身,与人鱼平视。他注意到人鱼鱼尾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皮肉翻开,还在渗着血,想来是搁浅时被礁石划伤的。“疼吗?”他轻声问,声音轻得像怕惊落一片羽毛。人鱼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鱼尾又无力地拍了下礁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季清川的裤脚。
季清川咬咬牙,转身对团队负责人说:“我要带他走,你们……就当没看见。” 负责人皱起眉:“清川,这是新物种,上报了我们能……” “能怎样?”季清川冷笑,“成为实验室里被解剖的样本?还是供人参观的展品?” 他看向人鱼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做不到眼睁睁看他被伤害。”
僵持了几分钟,负责人终于妥协:“行吧,你小子别给自己惹麻烦。” 季清川没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将人鱼抱起来——他比想象中轻,体温低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皮肤下的鳞片硌得手心发疼,可季清川却觉得,这是他抱过最珍贵的 “宝物”。
把人鱼带回自己住的小旅馆时,季清川才后知后觉地慌了神。他把人放在浴缸里,刚接好温水,就看见人鱼的鱼尾在接触水的瞬间,泛出更亮的光,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季清川瞪大眼睛,嘴里嘟囔着 “这也太神奇了”,却没注意到人鱼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依赖。
等处理完伤口,季清川才想起问人鱼的名字。他蹲在浴缸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人鱼的银发:“你叫什么呀?” 人鱼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沧溟。” 声音像浸了海水的丝绸,又柔又涩。季清川笑了:“沧溟,好名字,我叫季清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季清川像被施了魔法,围着沧溟团团转。他先是翻出急救箱给沧溟处理那些更深的伤口(虽然海水似乎有自愈功效,但他还是不放心),又翻出自己买的小鱼干,紧张地问:“你吃这个吗?” 沧溟看着那些干瘪的鱼干,沉默了几秒,缓缓点了头。季清川乐得像个孩子,差点把整袋鱼干都倒进浴缸。
可欢乐的氛围没持续多久,电视里的新闻就像一颗炸弹,把季清川炸得措手不及。他原本随手打开电视想看看天气,却听见主持人用冰冷的声音播报:“今日在珠江三角洲大海周围发现大量尸体,经鉴定为稀有物种鲛人……” 季清川猛地回头,看见沧溟原本泛着光的脸瞬间惨白,鱼尾狠狠拍在浴缸边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地板。
“沧溟……” 季清川想去抱他,却被沧溟躲开。他看着沧溟眼角滑落的泪水,那泪水砸在浴缸里,竟真的变成了珍珠,圆润的、泛着冷光的珍珠。“这就是人鱼之泪?” 季清川喃喃自语,却听见沧溟沙哑的声音:“人类……为什么要这样?” 他说自己是深海里唯一的王子,父母都被人类杀害,如今同伴又遭遇不测,那些残忍的画面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在季清川心上。
季清川红着眼眶抱住沧溟,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衬衫:“对不起…… 但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至少我不会伤害你。” 沧溟的身体还在发抖,却慢慢靠进他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最后的庇护。
夜幕降临的时候,季清川坐在床边,看着浴缸里已经平静下来的沧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凑到浴缸边,认真地说:“沧溟,跟我回家吧。” 沧溟抬起头,眼底还泛着红,“回家?” 季清川笑了:“对,回我在 A 市的家,那里没人会伤害你,我可以保护你。” 他没说的是,自己其实是个隐藏的富二代,家里在 A 市有大别墅,就算沧溟要一片海,他说不定也能想办法弄来。
沧溟沉默了很久,久到季清川以为他不会答应。可就在他准备放弃时,沧溟缓缓点了头:“好。” 季清川瞬间笑开了花,像个拿到糖的孩子,开始兴奋地规划起 “带人鱼回 A 市” 的路线—— 要坐飞机,要过安检,不知道沧溟的鱼尾能不能变成腿…… 他越想越觉得刺激,却没注意到,黑暗中,沧溟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感激,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的情愫。
第二天清晨,季清川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关掉闹钟,才想起今天要带沧溟回 A 市。手忙脚乱地洗漱完,他走到浴缸边,却看见惊人的一幕—— 沧溟的鱼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细白绝美的腿!季清川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手机 “啪嗒” 一声差点摔在地上。
“你…… 能长出双腿?” 季清川结结巴巴地问。沧溟点了点头,从浴缸里站起身,走到床上坐着,轻轻转动着手腕。季清川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脑子里反复播放着 “人鱼能变人” 这个冲击□□实。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鲛人事件的后续报道,以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新闻里,主持人还在播报着鲛人遇害的消息,季清川看着屏幕,心里一阵发闷。他转向沧溟,轻声问:“人鱼之泪…… 真的那么重要吗?” 沧溟垂下眼,缓缓说起人类为了珍珠捕杀鲛人的残忍过往,说起自己父母的惨死,说起同伴们的遭遇,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季清川心上。
“但你不用怕,” 季清川握住沧溟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我会保护你,在 A 市,没人能伤害你。” 沧溟抬眸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轻声说:“谢谢你,季清川。” 季清川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就当给自己积功德。” 可他不知道,这句话,还有他眼底的认真与心疼,早已像一颗种子,种进了沧溟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收拾好行李,季清川带着沧溟办理了退房。在出租车里,沧溟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些人类世界的景象,对他来说既新鲜又陌生。季清川时不时侧头看他,生怕他不适应,却没注意到,沧溟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染上了依赖与眷恋。
到了机场,季清川紧紧握住沧溟的手,人群的喧闹让他有些不安,生怕把沧溟弄丢。安检的时候,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好在沧溟的 “人形” 状态足够稳定,顺利通过了安检。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季清川才松了口气,却发现沧溟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脸色惨白。
“怎么了?” 季清川着急地问。沧溟咬着唇,声音带着颤抖:“头晕…… 难受……” 季清川这才想起,沧溟是人鱼,第一次坐飞机,肯定不适应。他轻轻拍着沧溟的背,柔声安慰:“没事的,一会儿就到了,忍一忍好不好?” 沧溟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他肩膀,温热的呼吸打在颈间,让季清川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里,季清川看着窗外的云层,心里既期待又忐忑。他不知道回到 A 市后,该怎么跟家里解释沧溟的存在,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多少困难,但他知道,只要握住沧溟的手,就有勇气走下去。而沧溟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心跳,第一次觉得,人类的世界,或许没那么可怕,至少眼前这个人,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的 “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