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跟在后面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天禄神君，发现对方就连步伐都完全一致等长，上楼梯的时候每只脚踩在楼梯上的位置也是肉眼看不出差别。
“他真的不是提前设定好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吗？”
飞廉垂眸看他，唇角略弯，“不是，他一直都是这样，用现在的话说，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计算机，对数据相当敏感。”
四人进了一处偏殿，里面的样子和甘霖想象的不太一样，并不像是一个堆满了各种宝贝的藏宝库，反而有些像是大学的图书馆，实木架子摆放得相当整齐，上面放着一个个精美的盒子，虽然材质颜色和样式都略有不同，但大小一模一样，一个摞一个，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排排的中药柜似的。
放在以前甘霖可能还会有些疑惑，现在他已经能够猜到，虽然这些盒子看上去一模一样大，但里面一定是各种法阵，收纳着大小外形功能全都不一样的各种神兵灵器和天材地宝。
“这么整齐应该很好管理吧，怎么会丢了东西找不到呢。”甘霖低声向飞廉吐槽。
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走在最前面离他们至少有五六米的天禄还是瞬间回头，犹如金色宝石一般无机质的眼睛射出的锐利视线穿过中间的白泽和若干仙倌仙娥和几乎把甘霖挡住的飞廉，精准地和甘霖对视了。
甘霖背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感觉被什么威力强大的枪炮瞄准了，炸毛似的抖了抖，他还得问一句对方为什么忽然瞄准他，“怎么了？”
天禄转身，正对着甘霖，认真的表情让挡在他们中间的人都不由得退了两步腾开了地方，以便两人更好地交流。
“这是我制定的天庭所有藏宝库应该执行的收纳规范和标准，但实际上天庭有十几个藏宝阁，收藏的东西何止几十万，你知道里面被按标准收纳的有多少件吗？”
为什么要问我啊，甘霖苦着脸摇头，“不知道。”
“不到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少于一半。”天禄继续道，“你知道这座最古老的太虚灵宝阁合规收纳的物件有多少吗？”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问我啊，甘霖往飞廉身后躲了躲，探出半张玉白小脸，语气坚定，“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别再问了。
“一件都没有。”天禄不再为难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我多次要求按标准整理所有的藏宝阁，当然包括这里，但因为后勤部工作繁杂人手不够，我事务繁忙无法亲自监督，被一再搁置，所以才会有这次失窃却不知何物失窃的事情发生。”
难不成……这位天禄神君自问自答了两个问题，其实是在解释这次事件背后的隐情？
白泽笑了笑，“这件事当然不能怪天禄神君，敌人有心偷盗，声东击西，就算是这里摆得整整齐齐，也不过是方便了对方下手而已。”
“如果注定要被偷，我希望整整齐齐地被偷了以后，我们也能尽快得知到底什么东西被偷了。”天禄说着，把众人带到了一侧的偏殿，“自从盗窃案发生到现在已经超过一个月了，我带着人日日监工，也不过才整理好了这三间宫室，这里可是有上百间宫室的。”
甘霖听得两眼一黑，这工作量，要是放到一个寿命有限的凡人身上，和终身监禁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行人来到偏殿的一处，天禄从整理整齐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红漆无雕但盒盖上嵌着一块类似黑曜石一样黑色宝石的木盒，他对着宝石输送了一点灵力，宝石开始闪光，射线的光芒不断变换交替形成了一个个形状复杂的法阵。
“之前这里绝大部分的物件都是没有保管盒的，虽然都设置了禁制，但灵力高的人不用费功夫就能拿走，这次整理加上了保管盒，提高了禁制结界的强度，只有记录了特定灵力的人能够打开，不过也是视物品珍贵程度来决定的，越珍贵的，被记录的灵力就越少，能打开的人也越少。”天禄看着盒子解释。
终于在最后一道光芒大放之后，盒子打开了，一把四十厘米长，几乎称得上是短剑的匕首被包裹在淡淡的光晕里，浮在盒子上面。
“像是这把匕首，能拿到的人不超过十个。”天禄回头看向甘霖，“在场就有三个。”
甘霖马上反应过来三个人就是天禄自己，再加上飞廉和白泽。
“大人，你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来记录灵力的吗？”甘霖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东西，每件都要来一次，那岂不是要被烦死？”
天禄：“我这里有所有相关人员的灵石，不用劳烦风神大人本尊。”
甘霖：“哦，那真不错，挺好，挺好。”
飞廉带着甘霖走到木盒前，挡在对方和天禄中间，没有直接问是不是和甘霖梦中的一样，而是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显然是不想让天禄知道太多内情。
甘霖也知道他的意思，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姑且不说刀上复杂多变的符文，就连长短大小都和他梦中看到杀死葆江的那把完全不一样。
这把匕首看上去古朴厚重，长度能把一个人捅穿，但他梦里的那把匕首要更精致华丽，也更小巧，藏在钦培的手中一开始他都没有看到，等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带着符文精准无误地扎进了葆江的心脏，切碎了葆江的魂魄。
天禄从飞廉身后探出头，“这把匕首有什么不对吗？”
飞廉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白泽也是罕见的一脸严肃，两个人都像是没听到天禄的话一样。
气氛凝滞，只能甘霖出马，“神君，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请说。”
“白泽大人之前说过这把匕首只不过是一般的灵器，但你刚说只有不到十个人能打开这个盒子，那它到底是珍贵还是不珍贵？”
“不珍贵，但很重要。”天禄道，“一般的灵器，但却是一把杀死过上神的凶器，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原来如此。”甘霖点点头，偷偷在下面拽了拽飞廉的手指，“现在怎么办大人，要把它带走吗？”
飞廉回过神，“不用了，还要打报告申请，太麻烦，看过就可，拍张照，我们先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取证？那可不能马虎！
甘霖拿出手机对着浮空的匕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了数不清的照片，成功把自己的破二手机卡死才算完。
“东西全都整理完毕以后，能知道丢了什么吗？”到大门口要离开的时候，白泽忽然问。
天禄想了想，“很难，这里面的东西太杂乱了，三界没有人能确切知道到底有什么，没有对照名单的话，根本不可能。”
飞廉：“如果是我确定一定收在灵宝阁的东西呢？”
天禄愣了一下，“既如此，那就麻烦风神大神送个名单过来，我们也好对号查找，其实我已经向三界诸位征集过名单了，虽然不能覆盖完全，但聊胜于无。”
“已经有人送名单过来了吗？”
“是的。”
飞廉伸手，“给我看看。”
天禄反手变出一个木头封面的本册，“都誊抄在这上面了。”
飞廉接过来打开，一页页看过去。
甘霖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控制不住好奇心也凑过去看，所幸都是简体字，他能看得懂。
有几十页，但因为每页只写一个人提供的名单，所以内容其实并不多，有的人名字下面就只写着一样东西，甘霖还看到了英招的名字，是送来名单最多的人，几乎写满了四五页纸，至少有上百样东西。
他感觉飞廉看这两页的时候格外认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看。灵宝阁
“这位英招大人倒是对太虚灵宝阁里的藏品很了解啊。”甘霖道。
白泽笑了笑，“英招曾是帝鸿最信任的人，是两任天帝的近臣，现在是紫微宫政部的部长，还兼任天庭禁军司令，是四大天王的直属上司，这么多年，经他的手放入各个藏宝库的东西不知凡几，这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是天帝的心腹，怪不得。
飞廉合上本子还给了天禄。
天禄：“风神大人知道的东西是什么，告诉我，我现在就记上。”
飞廉摇摇头，“和别人提交的东西重复了，无需再说。”
他们转身要走，天禄叫住了飞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时日，英招大人让人送来一个名单，上面都是些经久无主的神兵灵器，等级高低都有，他说让我找出来送去神器装备科销毁，打碎重铸，补充和丰富天兵天将的武器库，只是因为盗窃案暂时搁置了。”
飞廉回头，天禄已经拿出一沓纸，“名单在此。”
飞廉接过来看，这次就连白泽都过来观望了。
甘霖暗暗惊叹 ，看来这三十六重天的宝贝真是不计其数，随便打碎重铸的神兵灵器都有这么多，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钱。
这次飞廉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看完那一沓表格，他一言不发地将东西还给天禄，头也不回地走了。
甘霖被他凌厉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匆对着天禄点了点头，就和白泽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飞廉为什么忽然生气，只能低声问白泽，“飞廉大人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他很在乎的东西上了销毁名单？”
白泽表情也有些低落，叹息颔首。
发现并不是来时路，甘霖又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白泽当然知道这是通往何处的路，“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不用到目的地，因为走在半道上，他们就遇到了飞廉要去找的人。
甘霖的心扑通直跳，看着对方的脸，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只能掐着大拇指让自己冷静下来。
英招，那个曾经一刀斩下鼓和钦培头颅的人。
对方和甘霖梦中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那张秀美英俊的脸，白皙的皮肤，颧骨黑色的兽纹，淡漠的神情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长发剪成利落的短发，身上的文武袖长褂也换成了一套样式考究面料上乘的深灰色西装。
甘霖想往飞廉身后挪一挪，可脚步还没动，英招忽然投过眼神，掠过飞廉的肩头，准确无误地捕捉了他。
甘霖浑身一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种被炙烤到皮肉发紧的错觉，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他应该要恭敬地打招呼的，毕竟是了不得的大神，地位极高的仙官，可他牙关紧锁，什么也说不出来。
飞廉侧前一步挡住他，他立马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胳膊，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主心骨，但只是捏了捏就松开了，没敢太造次。
按职位，英招要比飞廉高，是和办事处处长东王公一个等级的，但他依然对着飞廉抬手行礼，甚至微微欠身，鞠了一个角度不大的躬，只是冷然的神色又看不出多少恭敬，“风神大人，许久不见了，听闻大人上了三十六重天，特来拜谒。”
飞廉没有寒暄，“英招，销毁神兵灵器补充武器库是怎么回事？”
英招垂手，“这么多年，三界陨落的神仙妖魔精灵鬼怪难以计数，他们的神兵灵器遗落人间不知带来多少祸乱，这些年派人四处搜集，总算是处理了大部分，他们大多认主，难以被他人使用，放着也是放着，回炉重造，资源再利用，对三界也是好事一件，有什么问题吗？”
飞廉逼近一步，“销毁电钧锤也是？谁同意了？”
“电钧锤？”英招像是思考了两秒才恍然记起，“啊，已逝雷神惊泽大人的神兵，雷神大人陨落快六千年，后裔灭绝，他的神兵无人继承也无人可用，再怎么是三界绝无仅有的至宝，可不过是废品一件，难道不能资源再利用吗？”
甘霖看着飞廉又往前一步，耳朵里对方的声音严肃紧绷，“销毁电钧锤，就算是打造出千万把神兵利器，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比得上一把电钧锤，这叫资源再利用？”
“这我知道。”英招淡淡，“雷神的电钧锤，水神大人的沧溟鞭和您的千岚刀都是已逝雷神和水神亲手打造，其中有盘古大神的灵力，是三界至高法宝，以现在的铸器水平，肯定无人能超越。”
英招看着飞廉，眼神淡然稳定，“千岚刀您一直傍身，沧溟鞭也有承泣继承，可电钧锤呢？就算是千万把废铜烂铁只要有人用，那就是有用，一把电钧锤放在那里落灰，它就是废物。”
甘霖看着飞廉的背肌瞬间绷紧了，下意识地上前一把抓住了飞廉的手腕，低声唤他，“大人。”
飞廉略微放松了一些，甘霖还没缓口气，余光一道青光闪过，和英招短兵相接，发出一声巨响，他大吃一惊，越过飞廉的肩头看去，正看到白泽收回兵器落在英招面前。
脸上从来温和带笑的白泽表情异常阴沉，死死盯着英招，“你再说一遍。”
甘霖不知道后面的白泽是怎么闪现到他们前面的，也不知道白泽为什么如此生气，他一头雾水，但白泽已经和英招打在一起了。
不管什么单位，同事内斗应该都是不允许的，甘霖很忐忑，拽了拽飞廉的衣服，“大人，快去拦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