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二姨太拎着个食盒悄悄去了聂小幽的院子。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灯都灭了。”
聂小幽点点头,又回身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擦着宝剑。和日常用的桃木剑,金钱剑不一样,这是一把真正打造的铁剑。开了刃,可以杀人。
“你可是真的淡定,我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报仇,心就噗噗地跳。”二姨太本想好好坐在旁边等外面的动静。
可没到才坐了五分钟,就又站起来往外看:“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进来?” 这里靠近后门,山贼一进来她就可以听到。
聂小幽放下剑,拿起两个八卦骰子往桌上一丢。离上兑下:“路上行人色匆匆,过河无桥遇薄冰。小心谨慎过得去,一步错了落水中。”
“什么意思?”二姨太凑过来问:“听起来不是很好。”
聂小幽笑笑,顺手把骰子塞入怀中:“今晚大凶,需要谨慎小心。不如你出去躲躲,反正后面也没你的事。”
二姨太觉得有道理,反正她只想善长德死,是不是自己动手其实没什么区别。她连鸡都不敢杀,真要拿刀去捅死善长徳,估计聂小幽会嘲笑死她。
“那我还是去祠堂吧。大晚上的我一个女人出门不方便。”说完就看到聂小幽一脸无语的表情:“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人家断子绝孙,还去他祖宗祠堂?”聂小幽扶额:“你是真的不信邪。”
二姨太拍拍脑袋:“你说的对,我一下子忘记了。那你说哪里适合藏起来?”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聂小幽示意二姨太安静,自己走到门前低声问:“谁啊?”
“黑天行路,送鬼接妖。”门外男人的声音很低,报的是约好的暗号。二姨太在后面拼命地点头,双眼亮得有点吓人。明明刚刚还在患得患失的。
聂小幽靠在墙边,一手拿剑,一手开门:“进来。”
接着就有两个壮硕的男人径直进来。二姨太一看顿时放下心来:“书清,总算是来了。”
顶着书清这么秀气的名字,胡子大汉一把抱住二姨太:“文秀,我总算找到你了。”
周文秀当年被逼得家破人亡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帮过她家。赵书清是她的学长,也是她的恋人。为了给周文秀讨个公道,赵书清也被陷害入狱。
当时赵家花了一笔钱把半死不活的赵书清救回来后,当天就送到外地去养伤。等到他伤愈回来时,周文秀已经嫁入善家。
两人再见的时候,周文秀已经是备受宠爱的二姨太,身怀六甲养尊处优。赵书清则背井离乡去外地发展。
但是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他在一次行商的时候被山贼抓走。几经波折,回家后家里因为兵灾什么都没了。
万念俱灰的赵书清干脆回到山上做了一个真正的山贼,靠着约束手下,收过路费也算日子过得去。
再后来,二人重逢是年初家里女眷一起去庙里祈福的时候。
赵书清发现周文秀一直没忘记自家的血仇,于是约定里应外合弄死善长德,让她带着儿子霸占家产,和赵书清双宿双飞。到时候一个有钱一个有枪,没什么顾忌。
这计划不可能随便选个日子就做。跟了善长徳这么多年,周文秀也知道对方不是善茬。不只是精明老练,似乎还藏着一些不知名的手段。
最后,两人约定,在善长徳回来的路上动手。没想到那次善长徳早有防备,追到镇上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得手的可能。胡乱抢了一些东西就走了。至于周文秀,她当时死活都不肯离开自己儿子,就此作罢。
阿枣那事纯属巧合,谁也不知道她的汉子也当了山贼。周文秀也就顺势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在善家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是什么白莲花,为了自己为了报仇,周文秀可不会顾及太多。
“老,老不死的在房里,我给你们带路。”既然情郎都来了,周文秀也不打算躲了。她拉着对方的手就要往外走。
谁知道一开门,管家带着好几个拿枪的伙计站在外面:“二奶奶,这大晚上的,在姑子房里会男人啊。”
怎么会!周文秀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赵书清一脚踹上门,顺手插上门闩:“东子,砸窗!”
窗户外面挨着墙,砸开就能直接踩着屋顶跑出来。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些,赵书清确实有两下子。
“开枪!”管家阴森森地笑了:“老爷子说了,死活不论。”
随着一阵枪响,屋里的人都抱着头找地方躲起来。周文秀运气不好,小腿上挨了一枪。她也是个狠人,咬着牙硬生生没叫出来。
“我去拖住他们一会,你们先走!”不等其他人反应,聂小幽掏出一张符贴到旁边的椅子上,单手抄起椅子冲着房门砸去:“破!”
木质的房门应声破碎,同时升起了一阵迷雾。所有人都被迷雾分开,互相无法看见……
深夜的街道是极为安静的,除了更夫不会有什么人在路上随便走。偶尔有些路边的乞丐会凑在一起分享残羹冷炙,往往也会被巡逻的当地保长发现和驱赶。
借着迷雾,赵书清逃到了街上,他背着周文秀以最快的速度在路上奔跑:“文秀,忍一下,马上就安全了。”这次他带了差不多一百多号人,本来作为突袭足够了。可是管家那阵势,怕是早有准备。
“我没事,快点离开这里!”周文秀也是个狠人:“那个老不死的肯定有后手。”
“我先通知兄弟们一起。”
“来不及了!”仿佛印证周文秀的话一般,身后的善家大宅里火光冲天。那本事约好的行动信号。
藏在桥洞里,睡在屋檐下,倒在路边上,所有的山贼都看到了这个信号。他们拿出武器,朝着善家就冲过去。嘴里还在呜啦啦地叫喊着。
“一起上,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杀,这家家财万贯,抢了一辈子都不愁吃喝!”
“冲啊……”
眼看着就要靠近善家大宅了,突然墙头冒出一排拿枪的士兵,冲着山贼就开枪。冷不丁被这么一打,原本气焰嚣张的山贼顿时被打懵一片,看着眼前那些倒地的兄弟,脑子灵活的已经知道出事了。
“风紧,扯呼!”有一个人开始大喊,其他人也开始冷静下来。聪明的转身就跑,生怕慢一点就要被杀。
三颗红色的烟花冲入夜空,早就埋伏好的士兵们从各处涌来,将山贼们团团围住。
马团长骑在马上,恶狠狠地说:“都杀了,一个不留!”
……
大宅里,祠堂前面的空地上生着一个巨大的火堆。善长德坐在祠堂门前的太师椅上,单手撑住自己的额头,眼睛闭着,像是在假寐。到底是五十岁的人了,经不住熬夜。
小翠哆哆嗦嗦地跪在他脚边,小心翼翼地用抱着棉布的锤子为他捶腿。
“嗯?”小翠的手刚一慢下来,善长德就哼了一声,吓得小姑娘赶紧用劲捶。
善长德眼睛没睁,忽然问了一句:“小翠,你今年有十五了吧?”
“过完年满十四。”
“十四也算是大姑娘了。”善长德的脸在火光下显得苍老扭曲:“本来家惠成亲就应该送你陪嫁的。”
“老爷,小翠不嫁!”小翠吓得连忙磕头,马团长那种样子谁想和他有半点关系,更何况现在大小姐都跑了,自己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要是真的痛快一刀也就算了,可是这位是出名的爱虐杀。
小翠磕得头破血流,看起来分外可怜。善长德也有点动容:“也罢,看在你放跑我女儿的情分上,这事过去后,就收你做老五。”
“老爷!”小翠的声音都变调了。既是因为被善长德发现她参与了大小姐逃婚的事,也是因为给善长德做小也和催命没什么区别。
善长德坐正身体:“还是说,你想到姓马的那边做小?”
“谢,谢老爷。”小翠咬咬牙,还是乖顺地接受了。好歹善长德大部分时候对后宅也肯给钱。
“乖,坐过来……”
周文秀被拖上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小翠衣衫不整地坐在善长德的腿上。她对上周文秀的眼睛时,捂住了自己的脸。
旁边是用干柴堆起来一人高的架子,上面是熊熊大火。这火就是伪造的攻击信号,诱骗山贼进攻的道具,也是今夜要赶尽杀绝的明灯。
“老爷,二姨太来了。”管家垂手站到善长德的面前,非常恭顺地回报:“另有匪首也已伏法,马团长随后就到。”
一听说赵书清也被抓了,周文秀立马着急地大声质问管家:“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你们不可能抓到他!”
明明当时周文秀主动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就是为了给情郎引开敌人。怎么会,怎么会还是被抓了。为了吸引注意力了,她甚至用从善家惠那里搜过来的枪打了好几发啊。
“啪!”善长德把手里的茶盏砸到周文秀的头上,破碎的瓷片划伤了她姣好的面容,艳丽的血色在火光下描绘出另一种凄然的美。
“贱货!这个时候还想着野男人!”善长德气得手都在哆嗦:“掌嘴!不许停!”
管家乖顺地站到周文秀面前,抬起手,抡圆了就是一巴掌,又是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夹杂着周文秀的谩骂和诅咒,小翠把脸别到一别,不忍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