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号的伤太严重了，一天之中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
睡眠是很有必要的，这代表他的身体正在努力修复，平繁对此很高兴，但公司就不太乐意了。
他们本来想拍一些雌虫雄虫互动的甜宠情景，结果雌奴这个状态根本没法拍，节目本来涨了一些粉，但现在一直没有视频发布反而掉了好几波，急得节目组直跺脚。
平繁倒是乐得清闲，他本来就对公司的安排惴惴不安，能不装雄虫是最好的。
由于公司不愿意让雌奴一直霸占着办公室，更不愿意出更多钱治疗雌奴，他便把雌虫带回了自己家，用的理由是
“培养恋爱的感觉”。
当然是个借口。
平繁只是担心公司会在某天不耐烦的时候把179号扫地出门，然后对观众谎称“因179号雌奴病重去世，第一次拍摄作废，我们将重新选择雌奴进行拍摄”。
平繁相信公司绝对干得出这种缺德事。
“好沉啊，小新，快来帮我！”
平繁把载着179号的轮椅从飞行器上推下来，好不容易推上楼停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朝里喊。
“哔哔，来啦！”机械电子音响起，大门刷的一下滑开，一个小型家用机器人从里面冲出来。
和它的名字相反，这是个型号相当老旧的机器人，老得如果它某天不幸坏掉，平繁甚至无法在市面上买到替换的零件。
林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低端的机器人，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来到平繁家里时他还是感到了些许震撼。
居然还有虫过得这么拮据。
这套小房子位于阿尔法星郊区中的郊区，他们刚刚奢侈了一把，从公司打了辆飞行器回来，飞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可想而知平繁每天正常上下班乘坐城际公共交通需要多久。
房子在郊区也不算好位置，住在这里的虫很少，冷冷清清的和“鬼城”差不多，所以房东才愿意用很低的价格租给他。
面积也不大，一室一厅，作为单身公寓来说还能称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再加一个林赛就显得拥挤了。
出身超级豪门的叶博格长公子这辈子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他甚至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万一不小心虫化他绝对能把这里挤爆。林赛的生活向来养尊处优，就算是军旅生涯的初期也因为他的优异而过得格外轻松，等到他升为军官，更是很少有接触普通虫的机会了。
“你没有向主脑申请救助金吗？”179号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声音有些沙哑，但至少已经能说话了。
“申请过。”平繁摸了摸后脑勺，苦笑一声，“但被拒了。”
“为什么？”林赛疑惑，过了战争期，他们的财政情况现在还不错，这几年的救助条款非常宽松，平繁完全达得到救助条件，“如果是误判，你可以投诉。”
平繁含糊道：“因为不符合条件。”
见他不愿多说，林赛嗯了一声，也没兴趣多问。
平繁指挥小机器人去飞行器上搬运给雌虫买的日常用品，林赛吃力地用受伤最轻的右手转动轮椅，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里的家具不出所料的非常陈旧，而且不成套，大概都是跳蚤市场淘来的二手货。
但其中还混了些格格不入的东西，比如：一个星舰模型、一幅机甲的水彩画、一瓶放过期的营养液……
倒不是说这些东西很奇怪，而是说，它们都是非必需品。
拮据成这样的虫，浪费钱买这些没什么实用性的东西就很突兀。
林赛带着疑惑继续巡视房间，很快就在卧室的床头发现了一张海报，金发的军雌面带微笑直视前方。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平繁回来时看见179号正在看柜子里的那些物品，以为他感兴趣，便上前一步介绍。
“这个星舰模型可是我好不容易……”
“元帅在第六星团第32次战役中追击敌军所驾驶的战舰。”
“这幅画是博物馆纪念品商店的绝款！画上的机甲是……”
“元帅入学时驾驶的第一台机甲，编号XXFN_39，不过那只是一架普通的教学机甲。”
“哇，好厉害，你连这都知道！那这个营养剂……”
“元帅在混乱星系与异虫的战役中，被异虫围困在废星，与战友们连喝了半个月这种营养剂。”
所有都完美解答，平繁哇哇大叫起来，兴奋得简直像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179号亲，我要封你为元帅后援队二队长！”
“……”谢谢，但还是算了吧。
179号又瞟了一眼海报上和煦微笑的金发军雌，和右下角落款的“林赛·叶博格”。
……说实话如果要每天看着自己的假笑脸真是有够奇怪的。
林赛默默挪开了视线。
“大队长是你吗？”
“嗯哼！”
平繁停顿了下，又羞涩地笑了笑：“哈哈，其实是我自封的啦。”
“我只是个普通的粉丝，我加了一些粉丝群，但平时顶多在里面发一下言，也不参加活动买周边什么的，毕竟那些都太花钱了……”
“虽然我确实很想当后援队的队长，但我既出不了太多钱，也不擅长组织活动……”
“我只能这样支持他。”
平繁越说声音越小，表情也变得苦涩起来。
想支持他，想让更多人看见他的好，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理性追星是好事。”
雌虫嘶哑的声音幽幽传来，平繁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179号似乎在安慰自己？
179号若无其事地把那些东西放回柜子，有些别扭地撇开目光：“如果元帅……在这里，他应该会说：不要在意外界的眼光。”
平繁瞪大了眼睛。
他张了张嘴，良久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记错啦，元帅只说过：我从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
平繁笑弯了眼，声音很轻地说：“谢谢啦。”
平繁和小机器人一起收拾房间，他们把卧室里的家具都挪到客厅，在床的旁边又加了一张旅行折叠床。
179号暂时被安置沙发上，他还是只能维持趴着的姿势，骨翼被拔除后，他的后背像是破了两个大洞，生命力顽强恢复后又源源不断从洞里漏出，虚弱至极的179号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已经到了深夜，平繁还在厨房里忙碌，机器人小新从厨房里钻出来，打开客厅的灯，伸长机械臂把头顶着的碗筷放在茶几上。
“哔哔，小繁喊你吃饭啦！”
“你醒啦？我正想叫你呢。”平繁从厨房里走出来，很显然他的小机器人老旧到连烹饪模块都没有。
亚雌会做饭没什么稀奇的，烹饪是所有雌虫和亚雌的必修课，绝大部分雄虫不喜欢家政机器人做的预制菜，更不喜欢营养液那古怪的口感，这是雌性们讨好未来雄主的重要手段。
尽管林赛对讨好雄虫这件事嗤之以鼻，完美主义的他照样在这堂课上拿了A 。
不过小亚雌明显没拿到这么高的分数。
林赛支起胳膊，忍住身体各处烧伤的皮肤因动作拉扯的疼痛缓缓坐起来，看见了桌上的食物。
只是两碗很普通的汤面，论卖相的话在烹饪课只能拿及格分的程度。
“我不擅长烹饪。”平繁微微红了脸，表情很是羞愧。
对大部分雌虫和亚雌来说，这是个足以挫伤自尊心的评价。
好吧，其实除了烹饪课，别的课他也没有擅长的，就算他已经很努力了，在雌虫和亚雌的课堂上他也只能勉强够到中等的水平。
平繁无奈感叹，雌父雄父给自己取的名字真是太对了。
“医生说你可以适当吃些好消化的食物，每天喝营养剂也不利于恢复。”
平繁端着碗一边说一边飞快吸溜面条，动作既不优雅也不美观，像是怕谁抢他的面似的。
179号用筷子戳着面条，其实他不喜欢这种软烂的食物。
雌虫的咬合力能凿穿钢铁，这么软绵绵的食物对于雌虫来说和被消化了一半的胃容物一样恶心，平时高强度的锻炼也让他更倾向食用大块厚实的肉类补充能量。
但寄人篱下，他不该对手头拮据的年轻亚雌提太多要求。
即使只有单手勉强能动，179号的动作也比平繁优雅太多。
他吃了几口面，老实说味道也和它的外表一样寡淡。
“你为什么喜欢元帅？”
“因为元帅很帅！”
“……”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啦，原因之一，之一，嘿嘿。”
“……”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带着一抹柔和至极的浅笑，“元帅真的很温柔。”
“……那你得失望了。”
“为什么？”
“政/客都很擅长作秀。”
“元帅才不是那种虫啦。”
……
从天堂坠落地狱，又从地狱爬回现实，和一个外表酷似雄虫的亚雌挤在窄小的屋子，吃着廉价的饭菜，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
以前的林赛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场景。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讨厌。
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种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平静。
不过这样的日子从来不会持续太久。
翌日，会议室。
他们将新的剧本推到平繁的面前：“小繁，准备明天的直播吧。”
平繁流下一滴冷汗，鼓起勇气尝试拒绝：“主管，我……我认为179号伤势还没有恢复，不适合演出。”
“我们又不是在拍什么动作电影，你让他配合你念几句台词就行。”主管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等他完全康复就太久了，而且救赎剧情也是现在的大热门。”
“还是说，其实是你不想演啊？”
平繁浑身一颤，头低得更低：“我……我只是担心如果暴露，舆论……还有搞不好会……”他越说声音越小。
主管眼神一暗，替他补上了后半句话。
“搞不好会再被抓进牢里，是吗？”
平繁脸色唰的一变，难堪地闭上了眼。
同在开会的阿诺克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正想打断对话就被主管狠狠瞪了一眼。
“小繁，你好好想想，公司为什么会录用你。”
不……不要在这里说……
“现在工作不好找吧？尤其是像你这样没、学、历、有、案、底、的亚雌。”
大家都在看着我……
“当初面试我们就看出来了，你不如别的主播幽默健谈，还有绝对不能被曝光的案底，但我们还是录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要这样看着我……
“因为你的脸。”
“你是我们见过的最像雄虫的亚雌。”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是亚雌？而且我们从未强调我们的演员是雄虫呀。现在做直播的雄虫阁下可不多，这是一条蓝海赛道，你多多在摄像头前露脸，就算不大火也会有很多观众买账。”
“你哪里对不起观众？你愿意让他们看你的脸，给他们一个雄虫的幻想，他们该感谢你才对。”
“而且就算是最糟的结果，也是公司陪你一起挨骂啊，我们是站在一边的啊。”
——我不想这样。
平繁胸腔起伏的弧度越来越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个狭窄的会议室里汲取到更多空气。
“小繁，我记得你面试的时候说过，因为那个案子，你不仅被学校退学，还被对方起诉赔偿很多钱吧？”
——可我没得选。
“……”平繁喉咙涩得厉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压力很大吧？你来公司后，我经常看见你午饭只买馒头呢。”主管循循善诱，像是引诱旅者的恶魔。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公司，我们一定会投入所有的资源来支持你。”
最后一记重锤落下。
“所以，要好好工作，明白吗？”
“我……”平繁肩膀垮了下来，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崩塌。
“我明白了……”
第一次收到营养液了，开心，感谢小天使[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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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