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没有多少人。
不是节假日,本身游客就不多。风浪有些大,太阳也很毒,这个时候很多游客钟情于商场的免费空调,沙滩上只有零星的几个点。海风带着浪花打在小腿上,谢如许刚卷上的裤腿全湿了。
不远处江知灼站在太阳伞下看着谢如许。他们是昨天傍晚到的,吃完饭就回酒店,两个人聊天看动漫一直到凌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江知灼看着谢如许从远处走来然后把自己往海边带。
“江知灼!”谢如许把手聚拢成喇叭状对着大海喊。
“?”
“之前有人告诉我,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大海,风会带走它的。”
江知灼无语了两秒钟委婉的问谢如许这话是谁告诉他的。谢如许说是叶云树。
“难怪。”
“难怪什么?”
“现在是白天,”江知灼罕见憋着笑,“吹海风。”
谢如许理所应当,“当然是海……靠。” 白天吹海风,晚上吹陆风。海风由海吹向陆地,陆风则相反。
那要是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大海,现在是白天,海风一吹……
你妹的又吹回来了。
谢如许惭愧的想,文盲真可怕,他不要和叶云树做同桌了,智商直线下降!
“年级第一,”江知灼低头看他,“我们晚上来?”
“来都来了!”谢如许蹲在沙滩上写字。一笔一划,他写——
江知灼 不开 心。
正巧浪来,浪花盖过沙子,然后又退回去。低头看沙滩,
“江知灼,你的不开心被浪花带走啦!”
江知灼望向辽阔无边的大海。时而波涛汹涌,也会有片刻的风平浪静。很远很远的地方,海和天相连。
之前有一首歌唱云与海无法跨越距离相爱。它们是两种事物,就像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横在它们之间的是一道鸿沟。
可是在那远方,海天相连的地方,江知灼想,云与海好像真的能相遇然后相爱。
“把烦恼写下来,浪会把他们带到海的对面。”谢如许说,“大海太辽阔了,它们到了对面就再也回不来了。”
然后江知灼蹲在谢如许旁边抬手写:
谢如许的烦恼。
又有浪花,待它撤回去,谢如许低头看见沙滩上“烦恼”两个字。
谢如许:“……”
“你故意的?”谢如许合理怀疑。
“没,”江知灼说, “谢如许被浪花带走了。”
谢如许不满的站起来,“那你可以放宽心,不管相隔多远我都会游回来一直缠着你的。”
“正所谓烈男怕缠郎!”
“等你游回来,”江知灼拍掉手上的沙,“我早就走了。”
“你不等我吗?”
“不等。”
“真的不等?”
“嗯。”
眼看谢如许眉毛都皱起来江知灼适可而止,
“等。”
谢如许表示江知灼行为恶劣不容原谅。
大约过了傍晚,温度稍微没有那么高了,沙滩边上支了很多小摊,游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谢如许晒了一下午都快化了,边上有一个老爷爷开的小店,江知灼买水,谢如许就躺在老爷爷摆在门口的躺椅上。
那爷爷看了直笑,从店里拿了个扇子给谢如许。谢如许接过蒲扇就开始摇,这人简直了,少走几十年弯路提前享受老年生活。
于是江知灼干脆就蹲在他旁边。老爷爷又进去切了几瓣西瓜,给两人一人一瓣。然后谢如许坐起来,他看见江知灼蹲在自己旁边无声的捧着西瓜。
老爷爷目光殷切,对峙一会,江知灼终于败阵下来,在慈爱的注视下啃了第一口。
“好吃吗?”谢如许问他。
“挺甜的。”
此情此景,谢如许在心里纠正。自己曾把江知灼比作木讷的树。可是海滩上蹲着啃西瓜的江知灼如此鲜活。江知灼才不木讷。
“你现心情怎么样?”谢如许从躺椅上翻下来和江知灼蹲在一起。
“还好。”然后又安静了一会,谢如许听见旁边那人问, “你呢?”
“你还像刚来榆城时那样不开心吗?”
不远处燃起一小团篝火,不少人涌过去手拉着手围成几个圈,唱着跳着,笑着闹着。是人间热闹欢愉的声音。
这是谢如许在榆城的第四个月。
也是谢玉溪离家杳无音讯的第四个月。如今第五个月也快要来了。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谢如许在人群的缝隙中看着那团跳动的篝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妈妈。”
谢玉溪走了,公司一团乱麻,杨慧洁放弃艺术处理琐事,一夜之间从明艳艺术家变成了比同龄人还要沧桑不少的中年女子。
可是谢玉溪从前不是这样的。
谢如许从小就听见旁人总是说,他的爸爸很敬爱他的妈妈。所以他们一家一直都很幸福。
谢玉溪很宠爱谢如许,恨不得每天都捧在手心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谢如许一句话,第二天就能摆在自己眼前。
小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谢玉溪心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后来腰后留了疤,他每回看见都都忍不住擦眼泪。
还有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杨慧洁带礼物。杨慧洁搞艺术,全国各地办展,只要有时间,刚开完会就能直达机场去陪杨慧洁。各种纪念日从来没有忘记过,每次都会带着杨慧洁单独出去庆祝。
这样一个丈夫,这样一个父亲。十几年来多少人称赞艳羡,却在平淡无奇的一天,扔下妻 、子,至今不归。
“我真的很想找到他,然后问问他为什么。”
“要是有什么隐情,我会努力学习,帮他解决。”
“要是…”要是单纯的抛弃自己和妈妈呢?
江知灼拿过谢如许手里的蒲扇一下又一下的扇着,“等高考完,如果你想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
谢如许突然笑了一下,眼眶里泪花好像从脸颊滑过,但江知灼偏头去看只看到那明媚的笑颜。像小太阳。
“考哪里呢。”
“湖城?”
谢如许摇摇头,“太近了。我想飞,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苏州?”
“不去,”谢如许说,“那里有你不好的回忆。”
江知灼没再说话。去哪都一样,反正还有一年,两个人分数大差不差的话,写一模一样的志愿,哪里都行。
“江知灼,如果我没来榆城的话,高考完你会去哪?”
“苏州吧。”
“我以为你不愿意回去。”
江家家族的总公司在苏州。江知灼太爷爷到爷爷一直以来引领的都是设计部。
到了江东景这一辈,家族里没出几个人才,董事的位置没人能胜任,偏偏江东景是唯一的苗子。
所以在江知灼小时候江东景执着的让江知灼学习设计,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江知灼能回到设计部,完成他未完成的梦。
在外人看来,江东景一直在逼迫江知灼。只有老江知道,服装设计,江知灼是真的喜欢。
所以去世前老江就对江知灼说,不要因为心中的恨阻碍了向爱靠近的路途。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或许哪一天,那怨与恨都能够消弭。
苏州江氏的公司里,属于这一脉引领的设计部已经沉寂很久了,如果你足够喜欢,就回去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