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下聘的人来了,沈春蕙心跳慢了一拍,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紧张的情绪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下意识地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猛地转身面向沈春宜,声音急切:“快看一下我的头发衣服有没有乱?”
从她梳妆打扮好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一盏茶功夫而已,哪里能乱?
出于抚慰需要,沈春宜还是抬手给她轻拂了下鬓边的头发,又理了理衣领袖子,才笑道:“好了,别紧张,有我在。”她拉起她的手:“我们一起出去吧。”
沈春蕙紧紧地回握她的手,飘浮紧张的心仿佛有了强有力的支撑,瞬间平静了下来。
有宜姐儿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沈春蕙走出食铺的大门。
伴随着马车夫吁的一声,两辆马车在她面前停稳。
宋临和宋昭坐后头的马车。马车一停稳,宋临就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要下马车。
探出头的同时,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去搜寻沈春蕙的身影,待见到马车旁那一个盈盈站立的人儿,愣住了,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要做什么,只痴痴地望着,仿佛身边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昭也急着下车,见宋临把着车门不动,着急地推了他后背一把:“你下不下去?不下去让我先下。”
然而宋临依然不动如山,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要气死了。
宋昭气呼呼地戳了他后背两下,没得到任何回应,随即转眸定定地看着他和门框间的缝隙,忽然探身挤了进去。
她的头从宋临肩膀旁边挤出来,手肘使劲地往外用力,想要把他挤到一边去,转眸间扫到沈春蕙的身影,顿时双眼圆瞪,喃喃地道:“蕙姐姐今日真漂亮。”
她的一番卖力挣扎,宋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轻声呢喃反倒听进耳里去了,痴痴地附和道:“是很漂亮,很美。”
他们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想到宋临的阿娘祖母也在,沈春蕙有些难为情,脸红到了脖子根。此时第一辆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边掀开了,她也顾不上心里的那点害臊,连忙抬头看过去。
跟马车里探出头来的人四目相对,她愣了愣,回神后惊讶出声:“顾娘子?”
顾明月眉目英气,笑容爽朗明快:“我们又见面了。”
她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又转身去扶秦太夫人。
沈春蕙早有心理准备,笑盈盈的迎上去扶秦太夫人的另一只手,笑容乖巧:“秦太夫人。”
秦太夫人满脸慈爱地轻拍她的手:“还叫秦太夫人?叫祖母。”
沈春蕙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祖母。”
“诶。”秦太夫人笑容更盛。
“你们……你们认识?”宋昭小跑过来,指着她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满脸震惊,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嘴巴一扁,脸上的神色瞬间转换成了控诉,“好啊,祖母你和阿娘悄悄地来吃好吃的,都不叫我。”
祖母上次还说要和她一起来沈家食铺吃晚食,后来却没来,没曾想她竟是和阿娘背着她一起来了。
对于她的指责,顾明月半点不心虚,振振有词地道:“我们叫过你了,你自己说和娴姐儿约好了,没空陪我们。”
“你们都没跟我说清楚,你们就是故意的。”宋昭大声辩驳。
顾明月轻哼了声。她才不会承认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挑她和娴姐儿约好的日子来沈家食铺吃晚食。要是带上她,那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蕙姐儿她们就是沈临的阿娘和祖母,那她们还怎么悄咪咪地观察未来的儿媳妇。
宋昭还想再说什么。
秦太夫人朝她伸出手:“好了,别孩子气了,来扶我进去。”
宋昭气呼呼地看了她阿娘一眼,乖乖地过去扶祖母。
沈春蕙和宋昭扶着秦太夫人往里走。
沈春宜招呼顾明月和媒婆:“我们也进去吧。”又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孙六娘道:“六娘,这里就交给你了。”
宋临走在最后,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秦太夫人和沈春蕙已经先坐下了。
他瞅准沈春蕙旁边的位置,一个箭步过去坐了下来。
感觉身旁有一阵凉风袭来,沈春蕙扭头看去,对上宋临含笑的双眸,忽然感觉有一股热气从心头往脸上涌,脸颊热乎乎的。不知怎么的,她今日特别容易难以为情。
宋临看着她脸颊旁那轻轻晃动的珍珠流苏,心神都跟着荡漾起来,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问:“怎么不带那支嵌红宝石的?”
他说的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花丝嵌红宝石海棠花金簪。
然而沈春蕙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支,便问道:“你说哪支?”他送给她的那一匣子首饰,嵌红宝石的簪子没有二十支也有大十几支。
“就我生辰第二日送你的那支。”宋临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们的定情信物。”
沈春蕙脸颊绯红,飞快地撇了四周一眼,见没有人留意到她们,才咬着牙小声道:“你少胡说八道。”什么定情信物,她怎么不知道?那簪子不是他对前天晚上的无理之举的赔礼吗?
想起那天晚上在假山上的意乱情迷,沈春蕙脖子都红了,狠狠地瞪他一眼,扭过头去把后脑勺对着他,任凭他怎么吸引她注意力都不带搭理的。
两小口在这边闹别扭,顾明月在那边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还是看小年轻浓情蜜意有意思。
她原还以为临哥儿那般抗拒相看,会像端哥儿一样,要二十好几才成亲,没想到突然间就要定亲了。
知道他有心悦的小娘子那日,她可是激动得大半宿都没睡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又何尝不盼着他早日成家立业,只是当年她和他阿爹也是两情相悦之后才定的亲,所以到了她的一双儿女,她也不愿意强迫她们盲婚哑嫁。
因此,临哥儿不想去相看,她也没有勉强他,只放出风声说男子汉先立业后成家,要等高中之后才考虑成家之事。
看着眼前这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顾明月满眼都是满意。
真应了那一句:婆婆看媳妇,越看越满意。
蕙姐儿样样都好,心善、手巧、能干、性情好、也能治得住临哥儿,最重要的是相貌好,以后生出来的孙儿孙女肯定好看。顾明月心头火热,恨不得让两人立即成亲,来年就能抱上孙儿孙女。
阿娘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娘子,每每遇到,总是用喜欢过分热情的眼神看她们,宋昭都习惯了。
只是今日是大哥定亲的好日子,可别把蕙姐姐吓到了。
想着,她伸手轻轻地拉了拉顾明月的衣袖,小声道:“阿娘不是给蕙姐姐和宜姐姐准备了见面礼吗?还不拿出来给她们?”
顾明月当即把手上的镯子退了下来,朝沈春蕙招手:“蕙姐儿过来。”
沈春蕙过来后,她把镯子套到她的手上:“这是我和临哥儿阿爹定亲时,他祖母给我的镯子,现在轮到我给你了。”手镯绿的像一汪水,沈春蕙皮肤白,带上去之后更衬得手腕白皙细腻,顾明月由衷夸道:“这镯子很适合你,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好看。”
她拉着蕙姐儿的手走到秦太夫人面前让她看:“母亲,你快看蕙姐儿是不是带得比我好看?”
秦太夫人化身端水大师,笑呵呵地道:“都好看。”
说着,她从手上褪下两只金累丝嵌宝石金手镯分别套到沈春宜和沈春蕙手上,道:“你们两姐妹皮肤白,戴金镯子和玉镯子都好看。”
这礼物太贵重,沈春宜有心想推辞。
秦太夫人笑眯眯地道:“这是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
顾明月褪下另一只手的玉镯子,一面拉起沈春宜的手给她带上,一面道:“我这也是见面。”
给沈春宜的镯子的水头虽然没有给沈春蕙的好,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话说到这份上,沈春宜也只能道声谢收下了。
两姐妹都是好相貌,长相各有千秋。顾明月站在中间,左看右看,眼睛满足,嘴里夸赞的话怎么也止不住。
媒婆也在一旁捧眼,气氛十分融洽。
“萱娘,你拿的这是什么?”宋昭惊喜亢奋得有些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
大家安静了一瞬,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宋昭站在萱娘面前,满脸惊喜地指着她手上的托盘,实则是指着托盘上的一盏盏吃食。
天青色高足瓷盏里,倒扣着一个形似小碗、下宽上窄的吃食,质地奶白奶白的,似豆腐、又似酥酪,随着萱娘走动,颤颤巍巍的,分外的惹眼。
“回宋大娘子,这是琉璃白玉糕。”萱娘满脸自豪,“是大娘子昨日晚上做的,可好……”她忽然想起六娘说奴婢要有奴婢的规矩,不可以多嘴多舌,以免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连忙住了嘴,又一本正经地道:“有荔枝玫瑰味的和杨梅味的,你要哪一种?”
两种口味这琉璃白玉膏很好辨认,荔枝玫瑰味的那几盏上边是一层透明中带着细碎的紫红色玫瑰花瓣的荔枝果酱。荔枝果酱中的果肉并没有完全熬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颗粒,错落有致地散布着,衬着紫红色的花花瓣,分外的晶莹剔透。
而杨梅味的果酱则是紫红紫红的,上面同样有一些细碎的杨梅果肉,瞧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宋昭看看这一盏看看那一盏,觉得实在难以割舍。
荔枝她喜欢吃,杨梅她也喜欢吃,而且两种都好好看,她为什么要做选择?想着,宋昭握着拳头,语气坚定:“我两种口味都要!”
她都是大人了,两样都要不过分吧!
钱太夫人和顾明月碍于长辈的身份,不好意思像宋昭一样任性地说两种都要,各自挑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
宋昭面前摆着两盏琉璃白玉膏,她拿着勺子,这边吃一勺,那边吃一勺,香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软、好滑,像豆腐,还有奶香味,是牛乳做的。”
沈春蕙笑盈盈地道:“昭昭舌头灵,你们猜猜除了牛奶还用了什么?”
琉璃白玉糕香浓软滑,比豆腐还要滑嫩,很适合秦太夫人这个牙齿不好的老人家吃,她爱吃得紧,闻言笑眯眯地道:“吃起来跟豆腐花很像,我猜是加了豆浆。”
沈昭眼睛瞪圆了,嘟起嘴不依地道:“祖母,你都说了我想说的,我还说什么呀?”她扭头去问沈春蕙:“慧姐姐你快说里边是不是加了豆浆?豆浆加牛乳,应该就是这个口感和味道。”
沈春蕙摇了摇头:“不是。”
顾明月细细地尝了后猜道:“除了牛乳味,再没有别的味了,应该没加任何东西。”
宋临摇头:“光用牛乳做不出这个口感来,应该还加了一些无色无味、能让牛奶凝结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想不出来。”
“临哥儿观察细致入微。”沈春宜赞了一句,转头看向媒婆道:“媒婆怎么说?”
媒婆笑呵呵地道:“我舌头笨,叫我吃还行,尝我是尝不出来了。”这琉璃白玉糕滑溜得紧,她嘴巴大,刚进嘴就囫囵吞下去了,都没尝出什么味来!不过后味倒是香得紧,满嘴都是浓郁的牛**和馥郁荔枝玫瑰的香味,真真是回味无穷。
也不知道她们食铺以后会不会卖这琉璃白玉膏,要是卖的话,她可得来买上几盏吃吃。
沈春宜不知她心中所想,笑着道:“临哥儿猜得没错,里边确实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东西。”
说是琉璃白玉糕,实则是没有加吉利丁的布丁,布丁这个词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她便重新给它取了琉璃白玉糕这个听起来就贵的名字。
没有吉利丁,便用生粉取而代之,做出来的效果比现代的分毫不差,甚至还因为手艺和真材实料的原因,味道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