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锦程那里听来的消息就像一枚定时炸弹，现在之所以平静，不过是还没到时间。
采薇心里一直惦记着，回家头一件事儿就是在新家院子前前后后转看，一边庆幸盖房时没抠搜钱，砖院墙又高又坚固，一边决定在猪圈不远处挖地窖。
也不请人帮忙，就自家人力挖，好在她这个当家人名符其实，宋老大、吴氏没二话直接开干，就是多心的宋清问了一句。
“我饿怕了，需要多存粮才能安心！”采薇一句话打发了人，扭头就和采莲定暖屋酒的菜品。
上梁酒是上房办的，乡里好些人都有上礼，日后得自家还礼，这次暖屋酒不准备大办，只邀请杜家、吴家两家亲戚，余者就是关牙人和杨猎户。
宋老大家搬家这天，恰逢杨鸿之休沐，跟着他爹来帮忙。
骡子拉板车装家当，快多了，采薇不插手，拉着杨鸿之在一旁叨咕，主要显摆顾锦程送她的书。
一看就是手抄版，字迹比他的字有风骨多了，放在书铺一本得卖二百文，杨鸿之气闷，“你到底帮他干啥？”对你这好，亲手抄的书都送你！
他也在抄，只是他读书时间不长，平时还要写课业，字也没练到大小一致，速度就慢了很多，现在三字经还没抄完呢！
“帮他买田置产，不过现在又有了一项新工作。”采薇将顾锦程要插手中人行业的决定说了。
杨鸿之一脸不赞同，“别了吧，别的牙行不说，刘家可是咱们县里的地头蛇，听说和县令大人都能说上话呢！”
“你是帮他办事，刘家要闹又不会上顾府的门，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
采薇拿出来滚刀肉的架势，瞪着眼说道：“闹上门又咋，我还怕他家不来找我呢！”见杨鸿之还是不认同，扯起嘴角笑得顽劣：“我都收人工钱了，还花了一大半。”
杨鸿之歪倒，靠着柱子痛心疾首：“你迟早被他卖了还帮人数钱。”
谁卖谁还不一定呢，采薇心里嘀咕，面上赔笑，凑近了道：“你帮我个忙。”
“我不帮，你跟他撇清关系。”杨鸿之板脸甩袖子。
采薇眯眼，“真不帮？那我找别人了。”
因着没说到一处，两人暂时性冷战，搬家什的最后一趟，坐着板车一同到新房，杨鸿之哄了宋漓带他参观，想着从宋漓这打听些消息。
采薇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转身招呼杨叔、方婶晌午在家吃饭。
吴氏带着采莲去灶房做饭，方氏跟去帮忙，见灶房前后两窗户很是亮堂，案板、碗柜皆是新打的，笑道：“采薇有本事。”
吴氏眉眼聚笑，“她当家比我当家的强，现在搬出来我也轻省了不少。”
方氏不好多说宋家不是，只道：“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这里离山近砍柴割草方便，明年喂头猪养点鸡，吃肉吃蛋的不用看别人脸色。”
吴氏点头称是。
采莲从粮柜里取米，方氏过去瞧，啧啧称奇：“这柜子打得好。”
粮柜并非乡里人常见的那种四方矮脚面板掀开的柜子，而是碗柜和斗柜结结合体，上面三层横隔板放碗盘小陶罐，下面两列三斗柜，上面两层柜子稍浅，最底下那层柜子深，放小一点的缸装米装面正好。
吴氏笑着讲解：“采薇嫌大方柜存米面出虫不好清理，让木匠打了这个，嫌腌菜缸醋缸不好看，非要匠人砌半截墙隔开······”
没能从宋漓口中听到想要的消息，杨鸿之索性进灶房，正准备搭话，被吴氏赶了出来，“你这新衣裳沾火星就燎个洞，灶上不用你帮忙，和采薇、二郎一起玩吧。”
收拾好卧房的采薇正好出门来，见他呆呆站在屋檐下，吃吃笑道：“打听出了什么消息？”
杨鸿之瞪她，走向西厢，“这是你的屋子，我瞧瞧。”采薇挡在门口不让他进，“男女大防，这是我闺房，不能给外男进。”
虽然被拦下来，可见她还知道男女大防，杨鸿之心里好受了些，不过还是告诫道：“在外面也得这样，男女大防是规矩。”
“是是是，我刻心里了。”采薇关门，拽着人袖子往正房堂屋去，“你帮我问问陈五那些人，想不想跟着我干？”
“跟你干啥？”杨鸿之僵住，“你该不会······”想把人卖去西北吧！
见他怀疑的眼神，采薇想捶人，“我是坑蒙拐骗的人嘛？”
“你在乡里名声和陈五他们不相上下！”说了一回不大好听但容易挨揍的大实话，杨鸿之答应了。
陈五是兴贤乡臭名昭著的地痞，领着一帮上至二十三四还说不上媳妇没成亲的青年整日游街串巷，屁股后面总缀着一群**岁的半大小子，乡里人骂他们游手好闲带坏了孩子。
大约是王不见王的定律吧，别看采薇跟陈五这帮人在乡里的名声不相上下，可双方关系着实不好，但凡碰面，必要发生口角。
以往吧，是陈五觉得反正都是不要名声的人，谁也不要瞧不起谁，想拉采薇入伙。采薇拒绝了，她名声坏是自家人导致的，再者她也没干过嚯嚯乡里人的坏事儿，因此打心底认为自己与陈五这等偷鸡摸狗之流有本质区别。
因着此一出，陈五那些人就觉得她不识好歹，双方见面必要嘲讽对方几句，后来那些人见了大姐便会出言调戏，采薇就直接骂回去，久而久之双方势同水火。
现在采薇想拉陈五入伙，一则顾锦程舍得投入本钱，她抠门不想往外分；二则新房距离主街远，周边人家少，她家房子又气派，这在乱世无异于一块肥肉。
这些都需要人手，陈五那帮人算不上好人，可也没多坏，笼络住他们，看家护院的，往西北送人的，基本齐活了。
陈五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宋采薇招揽。
以前他觉着出门身后跟一帮人很有说书人讲的武林老大的派头，偏跟班都是男的，缺了武林老大被女侠前呼后拥的风头，因此便想招揽宋采薇入伙。
当然，宋采薇一个黄毛丫头，他还不至于见色起意，可惜，那丫头不识好歹不说，还骂他们是乌合之众。
虽不大理解乌合之众是什么意思，可一听就不是好话，这会儿听杨家病秧子说宋采薇有大买卖想拉他们入伙，陈五便觉得不是好事。
随手掐了路边一根草茎咬在嘴里，上下打量面前穿着长衫夹衣的杨鸿之，陈五琢磨是不是宋采薇要报之前被他招揽的仇。
“陈五哥，你要觉得可以试一试就去阿忠叔家。”杨鸿之无视陈五一行若有所思的打量，提醒道：“噢对了，阿忠叔一家现在搬到新房去了。”
“‘乌合之众’什么意思？”
杨鸿之诧异，却也耐心地解释了一回。
望着他的背影，陈五嗤笑，好半响吐掉草茎转身，不想才扭头就与身后的人撞上，骂道：“想造反吗靠这么近？”
陈二芽捂着额头叫屈：“大哥，我是想问你话呢谁知道你······”冷不丁转身。
“问啥问，走走走！”陈五不耐烦挥手。
“去哪？”迎接他的是众小弟（六人）茫然的脸。
陈五捂住额头蹲地，难怪宋采薇一个黄毛丫头就敢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就这些小弟 ，他还混江湖称雄称霸，不如跟着宋采薇赚钱买个好枕头。
眼看老大带着他们出主街，越走越偏，陈二芽激动地握拳，低低道：“看样子老大要带我们干票大的，待会儿别拖后腿啊······”
张大雄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大哥不让我们喊他老大。”
陈二芽呲牙咧嘴，恨不得跳起来干翻人高马大的好兄弟，“再打我，我让大哥给你改名张小怂！”
待众人不远不近地停在距离宋老大家院墙外时，张大雄不由张大嘴巴，好···好气派的房子！
高墙大院，青砖黛瓦，连院墙都是青砖，刷了清漆的桐木大门上挂着铁闩，一看就是殷实人家。
陈五一行人，谁做梦不是想着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座房子，娶个媳妇生个儿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头一次，他们心头升起茫然。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院子，这样的日子，是他们靠偷鸡摸狗就能拥有的吗？
望着灶房烟囱的青烟，陈二芽已经闻到肉香，他合上嘴巴抹了抹嘴角，凑上去鬼祟道：“大哥，今儿要搞宋采薇家吗？我闻到肉香了！”
陈五“唰”的扭头盯着他，在陈二芽不解警惕的眼神中，一巴掌拍人脑门上，咬牙切齿：“今儿是来干正经事的，敢坏老子好事，要你好看。”
见陈五这么郑重，陈二芽连连点头，他一定不坏事，他还想多分点肉吃呢！
陈二芽上道如此上道，陈五满意点头，又叮嘱了其他人一番，然后······一群人蹲在青砖院墙拐角处，身体藏在拐角后，只露出脑袋。
“先炖着，二郎看着火，大姐，咱两去挖院外的菜地吧！”盖好锅盖，采薇拍板决定。
采莲自是没异议，宋漓也拍着胸膛保证好好看火。
“吱呀～”
院门终于有了动静，“挂在”院墙拐角上的一串脑袋纷纷打起精神，聚精会神盯着大门处，见是宋采薇和她大姐，眼睛骤亮。
陈五还在琢磨该如何开口打招呼，就听脚底下一道刺耳的嬉笑：“小娘子，出门呐～”
“作甚去，哥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