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单的封建社会,人口买卖都是合法生意,眼下百姓日子越发难过,指不定日后落草为寇的土匪比平民多。
采薇不由怒骂朝廷,还迁怒上了,“我说你们京城那些达官显贵是不是满脑子都是如何压榨百姓?皇帝也是个眼瞎心盲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近在眼前,他还当没事儿人一样,屁股下面那黄金座椅迟早要被掀翻。”
听她这大逆不道诽谤天家的疯话,康锦武恨不得动手给她捂嘴,茶水都顾不得放下便急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求您闭嘴吧!”
你命贱如草芥,死不死的无所谓,我家少爷可要好好活着,科举扬名出仕为官,日后再娶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理的少奶奶,给夫人和舅老爷好好长脸呢!
今儿天不算阴却刮着风,一路搭驴车进城,采薇感觉自己透心凉,这会儿见有热茶,忙不迭地端起来。
不过这狗腿子啥眼神啊,好似她要拉着他家主子共赴黄泉似的,撇嘴嫌弃:“看你那怂样儿,这儿可是霍山县,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呢!”
“君子不失口于人,你可别连累我家少爷。”康锦武一脸严肃。
听他还咬文爵字,采薇撇嘴,却是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喝起茶水来。
顾锦程不想两人起龃龉,“阿武,去吩咐厨下备一桌席面。”
知晓少爷要支走自己,康锦武嘴上应着“好的,少爷”,眼神却是告诫喝茶的人,采薇低头装没看见,等人出去才酸唧唧问道:“你的书童识字?”
明明是问句,顾锦程却听出了嫉妒、不可置信的复杂情绪,抬头看去,“嗯,从我四岁开始读书,阿文就一直跟着我。”
采薇已经打量起书房,尤其见那整面墙的书架被塞得满满,羡慕又嫉妒,随口应道:“真好!”见顾锦程在书桌后,她三两口吸溜着喝完茶,跳下椅子背手踱步过去瞧。
只是这一看,更嫉妒了有木有,酸水都快把自己淹死了,采薇神色复杂地瞅人一眼,装作不在意地评价:“字写得不错!”想她连《三字经》上的字儿都认不全呢,这人的毛笔字已练得有了风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心思全在脸上,明明嫉妒的不行面上偏要作出不屑样儿,顾锦程看在眼里,忍笑问道:“能看懂?”
采薇理直气壮:“我不识字。”没半点自卑,反倒是浑身上下都冒着“莫欺少年不识字“的狂妄。
这下顾锦程是彻底忍不住了,眉角眼梢皆是笑意,采薇气哼哼,“等会儿我就去书铺买本《三字经》。”
顾锦程搁笔洗手,摇头道:“想认字只读《三字经》不成的,还得学《千字文》、《百家姓》、《幼学琼林》。”
采薇鼓嘴,右脚尖在青砖地面研踩,好一会儿才弱弱问道:“你有没有旧书需要处理?”
虽然她从没去过县里的书店,可不用想也能知道新书肯定贵,要是一本也就算了,她咬咬牙脚一跺全款拿下,可这是四本,采薇不想花那冤枉钱,只想薅羊毛!
“嗯······”顾锦程故作沉吟,采薇气得飞刀子眼,“算了,我邻居叔叔家的儿子跟着童生老爷读书呢,叔叔跟我爹关系好,我上他家借书看,正好请教。”
顾锦程瞥她一眼,自顾擦手,“噢,杨鸿之啊,以他的性子明年来县里书院,不出一年就得哭着要退学。”
嫉妒归嫉妒,拌嘴是拌嘴,遇见正事采薇一点不含糊,这不听杨鸿之有可能被退学,惊诧道:“不能吧,他读书挺认真的,也能吃苦 ,老童生也挺负责,收的学生不少呢,以前我四叔和堂兄都跟着他读书的。”
“嘁~”顾锦程满脸嘲讽,“杨鸿之要是能忍着也在书院当冤大头的话,当我没说。”
这话很是耐人寻味啊,而且这小屁孩为啥这么拽,采薇心底反复默念“人在屋檐下,形势不如人,低头就对了”,忍了又忍,才没能将怼人的话说出口。
不过宋孝智和宋渊是县里书院的冤大头,是不是意味着两人束脩、两节三礼的钱没少花,但在书院还是不受重视?她心下琢磨,见顾锦程已经大爷一样坐着喝茶了,腆着笑脸凑上去:“你很了解县里书院啊!”
这小子不搭话,眼神都没给一个,采薇也不气馁,“你真厉害,都没去过书院就能知晓这多,不愧是以后要干大事的人。”
顾锦程这才微微瞥一眼,不过冷冷告诫:“我以后如何,与你无关。”
擦,还记上仇了,不就说了句做人口买卖是作孽么,真是小心眼,采薇咬牙,脸上却是笑得诚挚,“顾少爷,顾公子,您想做什么,小的定当肝脑涂地!”
哼,又不是拐卖、强买强卖,亲生父母都不觉得拿自己儿女换钱心疼,她一个外人当哪座教堂里的圣母啊,采薇心里哼哼,等她赚够本钱就踢开顾作孽,自己做正经营生!
顾锦程当真是有仇现场报,绝不过夜,这不端着茶盏轻啜,淡淡道:“本少爷作孽 ,尔乃高尚之人,还是莫要与在下同流合污得好!”
哟哟哟,气性这大,小屁孩说话还咬文爵字装上大人了,采薇心里憋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乃至义正辞严,“小女子高尚卑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双慧眼。”
“想当初匆匆一面,小女子就知晓您是胸有丘壑之人,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小女子登时醒悟,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所以,小女子当下就立誓要成为您这样的人。”
见顾锦程神色扭曲,下一秒就要吐出来,采薇“再接再厉”,“您拒绝小女子鞍前马后,就是将小女子的理想扼杀在摇篮之中,轻则断送一个有志儿童的前程,重则妨碍时代发展,您确定要做这样的千古罪人?”
顾锦程已经捂脸缩在榻上抽搐了,看着很痛苦的样子,采薇无语,定定瞅着他。
好一会儿,笑抽抽的顾锦程才缓过来,手指揩去眼角泪水,上上下下打量采薇,认同似的点头,“嗯,有志儿童!”
采薇呲牙,坐回椅子操着手,“说吧,想让我干啥。”
“不过丑话说前头,这种丧良心的买卖损阴德,工钱得高,不然我不干!”
前一秒还大言不惭“有志儿童”呢,现在开口闭口就是钱,顾锦程恶声恶气:“我看你的志向是当个只进不出的钱罐子吧!”
“对,没错!”采薇半点不脸红,甚至理直气壮。
顾锦程被噎得没了话,此一局他竟然不敌这女鬼,心下纳闷,却还是解释:“放心,人牙子行当讲究个你情我愿,当然,小爷也是有身份的人。”
采薇松一口气,这等买卖不拿权势压人就成,气氛缓和下来,她又有心思追问书院的事儿了,殷勤地给人倒茶,“县里书院啥情况,跟我说说呗?”
霍山县除了县学,还有一所官方书院,前者收授过了院试有志于乡试的秀才,而后者是面向全县收学生,只要能付得起束脩且过入学试,就能成为书院的学生。
“书院夫子是同进士出身,举人出身的县令在他面前都矮一头,余者夫子三举人、七秀才,自打霍山县出了个顾诚山,但凡有点家资的都送孩子进学考科举,书院学风如何你自己掂量吧。”
听顾锦程说完,采薇倒不意外。
人以群分,出身家世好的看不起平民,老师依照学生出身家世区别对待,怎么说呢,千年后也是如此,只能说社会常态罢了!
不过直呼亲爹名讳,这小子果然与家里关系不好,采薇心思一转,宋孝智不提也罢 ,宋渊可一直是兴贤乡主街“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难不成忽悠人的?
“我四叔就算了,我大堂哥学业应该不差吧?”
这下顾锦程倒没否认,“嗯,学业还成!”
采薇刚刚与有荣焉,就听他毒舌道:“资质中等,这种学生书院没有一千也有三百。”
见她一脸不服气,顾锦程真诚发问:“知道何为资质吗?”
靠,她又不是傻子,采薇鼓嘴,“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后天条件呗,我就长得那么像二愣子?”
好了,掰回一城,顾锦程笑起来,客观道:“宋渊读书天赋还成,也能勤学补拙,这样的人若出身京城世家,一甲可期二榜进士在望,若是官宦之子最差也能进二榜。若是富商之子,捐官走旁门也能入仕进官场搏一搏,可惜,偏偏是农门子弟。”
采薇惊诧,“难不成现在朝廷不让农门子弟考科举了?”
顾锦程摇头,“那倒不是,若还能再太平个十年八载,宋渊这等出身依附到地方大族或是巨贾,科举有望博一甲头名。”
我天,一甲头名是状元呐,那为啥······等等,啥叫“若还能再太平个十年八载”?纵然私下轻视,总觉得抛开出身家世的光环顾锦程也不过尔尔 ,可这一刻,采薇不得不承认出身家世也是天赋的一种。
“你是不是从京城得到了什么消息?”
采薇第一反应是京城不太平,有人要造反夺皇位,根本就没想到面前这小屁孩是反派重生,金手指比她这穿越者还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