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针对赵壤和嬴政的讨论,他们二人并不知道。
他们出了平原君府,坐上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后边跟着赵胜派来送冰和东西的车,浩浩荡荡回家去。
御者递来一包东西,正是方才买来的蜜饵,一直放在冰鉴里镇着。
赵壤摸摸自己的肚子,方才在王叔处吃得不少,已经饱了。
——但是这蜜饵实在诱人,想吃!
留着晚上吃或者明天吃也行,反正冰窖也不会坏。
——但是放得时间长了,滋味便没那么好了。
嬴政就看着赵壤天人交战,一张脸纠结成一团。
最终赵壤还是决定先吃一块解解馋,剩下的等到饿了再吃。
完美!
他拿起蜜饵咬下一口,香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眼睛顿时便亮了:“阿兄你尝尝,这蜜饵冰镇过,别有一番滋味。”
嬴政拿着书摇摇头。
“到家再看吧,天暗了,小心你的眼睛。”
嬴政:“无事,眼下还看得清。”
赵壤皱起小眉毛,正要说什么,马车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御者。
御者:“路边有位老妪,似乎快饿死了。”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时候庶民过得苦,饿死人的事常有发生,只是邯郸城附近少一些罢了。
赵壤解下腰间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一小截竹筒,再倒入一杯温水,用汤匙搅和搅和后递给御者:“把这个给她喂下去。”
快饿死的人不能吃固体食物,赵壤便将麦与豆炒熟后磨成细粉,加入一点点盐和磨碎的干果,装入竹筒随身带着,遇到了便能救一条人命。
老妪吃了东西,一时还缓不过来。御者从怀里摸出两个麦饼放在她臂弯,便驾车离开了。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朱姬昨夜赴宴累了,早早便歇下,赵壤叫人拿些冰到她房里,便不再打扰。
这时候冰极为金贵,不止价格昂贵,而且非达官贵人不能用。
朱姬之前得了一些,但是不多,不得不省俭着用,这也是赵壤要做风轮的原因。
如今得了一车冰,就无需用得那般仔细啦!
赵壤和嬴政则回房间继续读书,直到月上中天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赵壤被柔和的阳光唤醒,睁开眼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知道嬴政是去晨练了。
他也换上方便活动的衣裳到院子里,果然嬴政正在练剑,他身高腿长,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极具力量与美感。
赵壤想起后世一个梗:嬴政佩剑和曹操的长度都是一米六,相当于嬴政腰间挂了一个曹操。
“噗!”
他把自己逗笑了,也加入嬴政,练起了……嗯,广播体操。
是的,就是广播体操!
这可不是他懒,他年纪还小呢,筋骨都没长开,不适合做高强度运动。
虽然是广播体操,赵壤也做得非常认真,伸胳膊踢腿儿十分卖力。
这时候医疗条件跟后世不一样,一个小病就可能要了人命。虽然说有系统在,赵壤中道崩卒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系统商城里的药太贵了,死贵死贵的。
他还是老老实实锻炼身体、吃好睡好,把自己养得健壮点比较好。
一刻钟后,赵壤和嬴政一起结束晨练。嬴政满头大汗,赵壤却只是身上微热,脸蛋发红而已。
*
早饭是兄弟俩一起吃的。
朱姬也起来了,但她早上忙得很,要练舞、要护肤、要上妆、要挑选衣裳……等她收拾好出房间,往往已经半晌午了,故而母子三人很少一起用早饭。
早饭在赵壤看来并不算丰盛,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一碟蜂蜜牛奶小馒头,再加两样腌菜,在这时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好东西了。
小米粥选用上好粟米,精心舂制去壳后熬制而成。做馒头用的蜂蜜和牛奶都是极金贵的东西,细面粉需要经过数次研磨过筛,两斤麦才能出一斤粉。
这些还不算,这时候还没有面粉发酵技术,面食主要是汤饼、蒸饼和烤饼,都是由死面制成的实心面饼,口感偏硬,味道一般。
为了吃上蓬松宣软的馒头,赵壤可算是煞费苦心。
他不知道面粉该如何发酵,后世用的都是酵母,或者提前留好的老面团,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尝试把面团放在暖和的地方,让它自然发酵。
幸好经过几次尝试,浪费了几个面团后,他真的成功了。
简简单单两样吃食,所耗费的金钱、体力和精力都是现在的普通人难以承受的。
赵壤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碗底粘的米粒也用馒头扫干净送进嘴里。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和嬴政一起高高兴兴(划掉)去上学。
路过朱姬房间的时候,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阿母,我们走啦。”
朱姬没有吭声,接话是她身边的婢妾:“主母知道了,两位公子且去吧。”
赵壤心里便有数了,对嬴政道:“肯定在画唇妆呢。”
嬴政瞥他一眼,拒绝和他讨论女子上妆的话题,淡淡道:“走吧。”
学堂距离赵壤家并不远,同在村子的东南边,中间只相隔几户人家,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到。
学堂也是座灰瓦白墙的小院,只是比赵壤家的院子小一些。
兄弟俩进了院子,先看见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身着士人常穿的深衣,衣袖高高挽起,颇有些魏晋风流气度,正在热火朝天地……劈柴。
赵壤和嬴政对视一眼,笑嘻嘻道:“浮丘师兄,一大早又犯了什么事,被先生罚来砍柴?”
“两位师弟来了啊?”浮丘伯敷衍地打个招呼,“先生没罚我,是我自己想劈柴。”
赵壤:“……什么时候多的这个爱好?”
“劈柴可以修心悟道,两位师弟试试就知道了。”浮丘伯一本正经。
赵壤连忙拒绝:“等师兄悟出道理,我们一定虚心向你学习。”
劈柴就不用了,他还是当伸手党吧。
“如果学堂的柴不够劈,我家的也可以借给师兄,不用谢。”
赵壤诚恳地说完,往院子里看一眼:“你在这里劈柴,学堂那边谁在管?”
先生除了教导他们几个弟子,还办了个小学堂,免费给村里孩子启蒙。
村民会将家中还不会干活的小孩送来念书,其实就是找个地方让他们待着,有人帮忙看着,并不指望学到什么东西。
学堂统共有十来个孩子,平时多是浮丘伯在管。
浮丘伯:“李师弟管着呢。”
赵壤点点头:“那是比你可靠多了。”
浮丘伯也不恼,淡定地说:“人各有所长,李师弟教书比我强,我劈柴比他强嘛。”
赵壤和嬴政:“……”
赵壤一脸敬意:“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样的心态啊!”
浮丘伯伸出手,居高临下地在他头上拍了拍,得意道:“无欲则刚,你还小呢!”
他继续劈柴去了,赵壤和嬴政往院子里走几步,便听见低沉醇厚的声音,东室内,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在讲解《史籀篇》,轻声慢语、条理清晰,底下十几个最大不过五六岁的小萝卜头仰着小脑袋,听得十分认真。
见到赵壤与嬴政二人,青年收起书卷,遥遥冲二人作揖,配上俊美无俦的相貌,真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赵壤与嬴政还礼,迈步进了正堂。
窗下摆着一张案几,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案上陶瓶里插着的野花上。
白发老者盘坐案前,一手执卷一手执笔,虽然已经老迈,但是面色红润、身形壮硕挺拔,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衫,甚至能看到他胳膊上遒劲的肌肉。
倒是旁边伺候笔墨的俊秀青年身形单薄,被先生衬成了弱鸡。
赵壤和嬴政恭敬见礼:“弟子见过先生,”
又对旁边的青年作揖:“韩师兄。”
青年回礼:“两…两位师…师…师弟。”
一句话说完,赵壤和嬴政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先羞愧地低下了头。
赵壤暗道:韩非口条确实差了点,跟他说话容易着急。
是的,这弱鸡……啊不,俊秀青年正是大名鼎鼎的韩非子,法家大佬、秦始皇嬴政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东室那位李师兄就是未来的大秦丞相、秦始皇的左右手:李斯!
刚知道这二人身份的时候,赵壤很想从系统里抓把瓜子。
历史上,嬴政和李斯、韩非的爱恨情仇可以写成一本书,现在提前相遇,嬴政还是幼崽版,不知道走向会变成什么样子。
至于浮丘伯,他倒不是特别有名,但根据系统的说法,这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据说他后来给刘邦的儿子当过老师,结局是携双鹤隐居,活了一百多岁后飞升成仙,跟安期生是好朋友,后世还有“寿比浮丘伯”的贺寿词,后人对神仙爱骑鹤的刻板印象也来自于他①。
这个说法有点玄幻,反正赵壤不太相信。
据他观察,浮丘伯并不喜欢动物,很难想象以后会养鹤,且他虽然洒脱不羁,也有点道法自然的意思,但远不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只能说历史是个大画板,谁都能画上几笔,传到后世不知道还有几分真假。要是全靠历史书看人,真是要被坑死了!
不过有一点没有错,浮丘伯的确颇有才能。
至于他们的先生,自然就是儒家大佬,被后世尊为“后圣”的荀子。
长平之战后,荀子入赵,与临武君论兵,提出以“仁政”为核心的治兵理念,被赵王拜为上卿。
但赵王虽然因为荀子的名声和才华而厚待他,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荀子的理念得不到施展,又厌恶赵国官场混乱,于是辞去上卿之位。在赵胜的推荐下隐居此处,潜心修书立说,同时也带带弟子。
赵壤和嬴政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二人拜见过荀子,赵壤拿出路上新采的野花,把陶瓶里已经半蔫的花换掉,嬴政重新给续上清水。
荀子笑呵呵看着两个小弟子,问:“你们昨天去看了平原君,他的身子怎么样?”
赵壤摇摇头:“不太好。”
赵胜身体不好的事不是秘密,赵壤也没想瞒着荀子和韩非。
荀子敛起笑容,叹息一声:“他这是心病,难医啊。”
①关于这一点,也有说浮丘伯和仙人浮丘公不是同一个人,作者会根据剧情需要对查到的资料进行筛选和调整,大家千万不要被误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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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