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潮湿、腥臭黑暗。不用睁眼看,楼祯就知道自己又梦到什么了。
每到这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楼祯便会就着这一点点的意识,努力地回想自己做梦前的记忆。这一次他莫名地很快想起了自己身处哪里,确认了这段梦境的开始是能和记忆中在李青家睡着的记忆连在一起后,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然而还没等他多松一口气,那扇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的门,突然猛地被人从外头砸响。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楼祯一跳,他下意识地抬头想看清是谁在砸门,却先同一对空洞的骷髅眼对上了。
一瞬间,楼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身体一片冰凉,耳鸣声在这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他这么多年做梦以来,第一次离这个骷髅头这么近过——骷髅头就这么悬在他的面前,安静地同他对视,距离连十公分都不到。
成年后的楼祯,即便慢慢地克服了对这个梦的恐惧,也清楚梦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但面对如此画面,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仅剩的一点意识终于开始走向崩溃,而门外从未有过的砸门声一下比一下凶狠,外面的人似乎很快就要将那本就不牢固的门砸破。
“……救救我。”楼祯小声哆嗦着,混乱中,他隐隐约约意识到陆予枭好像就在旁边睡着,于是,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喊了陆予枭的名字,“陆予枭……叫醒我。”
可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这个发现将他剩下的最后一点理智完全击碎。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无法控制地大滴大滴落下,泪眼模糊间,他感觉到那对空洞的骷髅眼似乎离他更近了一点,而他的鼻尖也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意识便是从此刻完全断开。
不知过了多久,等楼祯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恍惚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卫生间里了。
楼祯想尝试着起身,可因为长时间缩在角落里保持着双手抱膝的姿势,导致他现在浑身发麻,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他只能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想看一看自己现在又处于何处。
此刻周围皆是一片纯白,而在这片纯白之中,一个巨大的捕梦网伫于他的侧方,捕梦网上的羽毛轻轻地欢动着,这种柔和的频率莫名地让楼祯安心了下来。
楼祯一直看着那几片羽毛翩然起舞,慢慢地,困意袭来,楼祯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捕梦网,随后闭上眼睛,任凭着自己沉沉睡去。
而一直守着楼祯的陆予枭,见他的呼吸终于平静了下来,体温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
陆予枭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房间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长着几乎和楼祯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捏着一张照明用的卡牌,心不在焉地看着陆予枭他们。
“他没事了。”那人见陆予枭看着自己,便对他说,“至于你……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那人掐灭了手中的光,还未等陆予枭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就感受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随后,同上次一般的感觉再次袭来,陆予枭依旧没有抵抗过那种力量,索性借着那人的力量轻松入眠。
由于两个人的入睡方式都各有各的意外,因此第二天早上,他们都很迟才醒来。不过好在这里并没有规定一定要严格遵守麦村人的作息,因此两人也没有太过担心,简单收拾一下便继续思考最后的问题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楼祯是因为自己对昨晚做梦的内容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只觉得自己隐约好像做了以前做过的噩梦——这个梦做过那么多次,自然是不值一提。不过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那张巨大的捕梦网,在将楼祯从噩梦中拉出来的同时,也顺便将不好的梦境记忆吞噬带走了。至于陆予枭,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楼祯他昨天差点死在噩梦里的事情——至少现在不会,再加上那个突然出现的“楼祯”让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楼祯说,索性就先把这件事放置在了一边,着手解决当下的问题。
“我昨天想到一个点,”吃完早饭后,陆予枭又翻看起了那本日记,说,“既然和李盛相关的线索少得可怜,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在处理李盛这件事上,更多的是一种‘顺手’而非‘必须’。”
楼祯很快明白了陆予枭的意思:“按你这么说的话,也许李盛的处理只需要两步,第一,让他去耄蕤泽边,第二,将他推下去。”
“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可能就是在于,如何让李盛去到耄蕤泽。”陆予枭说,“我有一个猜想……”
“何星。”楼祯突然开口,显然刚刚他陷入了思考,并没有注意到陆予枭说了什么内容,“李盛追求过何星,从日记上来看何星应该一直都没有答应。但反过来,何星可以利用这点,来达到她们的目的。”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陆予枭撇了撇嘴,“我还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得当时李兰对我们说的话吗?她当时提了一嘴,说李盛去耄蕤泽的原因,可能是为了李青的遗物,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何星诱导李盛的一个‘要求’。不过具体是怎么样实施的,我们也不用过分在意,没必要为李盛花太多时间。”
楼祯认同陆予枭的看法,毕竟在无尽迷宫中,完成速度快一点就意味着安全一点,况且麦村并不像安蒂亚那个世界一样,有很多东西值得去探索,他们并不想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
“再者,还记得一开始清单上写的‘委托要求’吗?委托要求只是让我们‘消灭蛙怪’,我猜测,也许最后环节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麦村到底有没有蛙怪。至于其他的,我们也基本弄清楚了,只需要问什么答什么就好了。”
楼祯点头:“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立刻出发都有点对不起你了。”
陆予枭:“……倒是吃完午饭再走啊!”
等他们收拾好一切也吃完午饭终于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先被人从外头打开了,进来了一对他们从没见过的中年夫妻。楼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昨天李兰说的,她父母会在今天回来的这件事情。
“你们两位就是村长家请来帮忙找我儿子的人吧?”李兰父母对于他们两个显然并不意外,李母表情夸张地迎上前,一把抓住了楼祯的手,她的手劲格外地大,楼祯被这么一抓,差点吃痛地没控制住表情,“你们找到我儿子了吗?”
楼祯一边观察着李母的表情,一边斟酌地回答到:“我们正打算出门去核实一些信息,相信很快就能给你们一个答复。”
李母听了后,并未松手,她瞪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极其缓慢地问:“我的儿子真的死了,你说对吗?”
陆予枭见状,往楼祯身边靠近了一步。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应该是世界里面的那种“概率触发”,虽说有“概率”二字,但以前有人针对已知的概率触发进行过数据统计,发现这种概率触发实际上是定向的,只会被拥有特殊性质的条件触发者触发。
至于目前这个情况的触发条件……陆予枭大致有了猜测——他们两人的性别,正好匹配上了李母死去的两个孩子。
陆予枭刚分析完情况——这个过程也不过一两秒的时间,正当他准备再多花几秒思考稳妥的回答的时候,只听楼祯有些迟疑地开口:“……对吗?”
不仅是陆予枭,就连李母也愣住了。
紧接着,李母的手被迫松开,而陆予枭在回味了一遍问题和楼祯的答案后,努力地将笑憋了回去。
楼祯对于这个答案只有“对”或者“不对”的问题,选择“乖巧”地顺从李母的要求——说“对吗”。
李母似乎还没从楼祯发现的这个bug中回过神来,楼祯趁机拉着陆予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这个答案怎么想出来的?”离开李家走到了大路上,陆予枭才不再压抑自己的笑声,“这要是拿去世界通道传开了,楼主估计要连夜帮忙主控人改规则了。”
“……不知道,”虽然这个神奇的答案是从楼祯嘴里说出来的,但楼祯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当时似乎没有任何的思考过程,“当时她问完后这个答案就突然跳出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答完了。”
楼祯又略微思索了一下,打了一个比方:“就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题目,看到问题一瞬间就知道空应该填什么了……大概是一种这样的感觉。”
“真神奇。”陆予枭看了眼正在思考的楼祯,有那么一瞬间,陆予枭忽然觉得楼祯仿佛本来就属于这里。
这个念头出来的那一刻,陆予枭便下意识地顺着这个念头深思了几秒,但他很快在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清晰之前停住了思考——打住打住,陆予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一到这里,自己就不自主地进入了那种高度警惕模式,一点点的东西都非得要延伸思考一下才放心。虽然这种状态是面对异界环境的最优状态,但如果时时刻刻用这种状态去揣测身边的人,往往会在关键的时候出大问题的。
就在陆予枭胡思乱想的时候,楼祯突然顿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随后陆予枭也被他拽回了神。陆予枭顺着楼祯的目光看去,只见何星和李兰静静地站在何星家门口,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俩要来,早早地等在那了。
“下午好。”何星朝他们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们没有回头路了,所以,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