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所知,恶灵肆虐之时,玄夜王虽然也投入战斗,但时法却没有像他们那样日渐削弱,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和他们一样来到初界,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因为迦翎王在这里的缘故啊。
不晓得当年,玄夜王为了追随迦翎王是怎么死的……
实在很难想像,他可是魔界的永远王者啊,那两个人真的仅仅是契约的关系吗?
“羽飒也是不怕死,明知道那个看似冷然的澄安子,一旦真生气可是极度危险的。”
镜旭冬的话拉回了思绪,虽然说着危险,但在不安的月林看来,镜旭冬也只是笑得比平常更温暖罢了,但边上的丹戠绝不会忽略这微小的变化,连忙追上一句,
“玄夜王,您是预感到了什么?”
几个永远王者,只有玄夜王镜旭冬拥有预知感,许久未曾开口的丹戠问这话,更希望镜旭冬能提供让人安心的话语。
但是,温暖的镜旭冬虽然还是笑脸一张,说出来的却令她们更加心惊了——
“我现在的感觉可是一点都不好呢,毕竟那个白海,是册焱最后的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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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海杀戮刚结束时,众所周知,羽飒强行把沉入白海深处的澄安子寻回来。
要说迦翎王是胆子最大的永远王者,估计没有人会不同意,特别是这个事,海界因此也很感激他,认为是迦翎王在白海杀戮之后拯救了珑澜王。
羽飒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他不过,是看不过去罢了。
毕竟,澄安子当初,来初界的目地,可不是为了一蹶不振的。
虽然,珑澜王是不会认为他当时有多一蹶不振的,他最多就是认为自己是想要冷静一下……
果然,当局者迷啊。
有谁会因为想冷静而进入白海深处啊。
也不是不想让他冷静,但一来实在是澄安子的冷静方式过于让他们担心,二来,也是镜旭冬在之后就宣布,他要对册焱实施删除记忆的时法了。
所以当时的自己一听就急了,不顾一切的召唤式神闯入了白海。
唯一能替册焱行使权力的只有澄安子,若是他替死去的册焱拒绝,没有人可以反对,这是缔者设置的,却连缔者也没有办法更改。
羽飒原本以为自己要花很精力去说服澄安子。
没有想到,他平静的答应了。
“为啥要同意啊?!”
忘了自己本身才是来说服他的羽飒,得到这个回应之后一片的怒不可遏。
他一把扯过比自己高上不止大半个头的澄安子,完全不顾身高上悬殊,那声怒吼,整个白海都传开来了——
“就这么让她忘了你,你甘心吗?!”
“既然我同意了,那无所谓甘心不甘心。”
“你……你这没心的珑澜王!”
“我本就没心。”
澄安子的回话很无感,而正如他所说,珑澜王的心一直沉在海界的天海深处。
“——你!!这种结局就是你要的?!你确定也是册焱想要的?”
“我说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战争结束了,没有比这更重要的。”
“澄安子!”
“别再说了,处理后续工作吧。”
他拍拍羽飒的肩头,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下去。
一脸疲惫的他似乎完全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对于羽飒冒着危险进入白海寻到自己这件需要感谢的事,他只字未提,当然,羽飒也毫不在意,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此刻澄安子的回应上,
而当时的迦翎王羽飒还有一身的疲惫,那是杀戮同类后,每个人都得来的结果。
和原先杀伐恶灵不同,这一次,杀死的几近都是同类,即,自相残杀。
离杀戮最严重的地方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的,但是飘来的气息仍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相较于羽飒,澄安子的疲惫更重,却完全没有愤恨,他似乎抽离了这种感觉,任由羽飒揪着他的衣领大吼大叫,
等吼完了,他仍是用了让羽飒事后气恨难平的那一句,对着闻讯赶来的镜旭冬,
“执行吧,玄夜王。”
“喂,澄安子,你就真的忍心让册焱忘了你?!更不要说,她好不容易修炼起来的时法也会削弱很大一部分的!”
对于拥有时法的人,特别是他们这些依靠过往记忆积攒时法的永远王者而言,任何对过往的淡忘,都是对时法的一种变相削弱。
“时法她可以再修炼,只需要新的记忆里不再有我就可以了,我于她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他看着地上的女人,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讨论天气。
但他的态度只换来羽飒更加的咆哮:“现在来搞撇清的姿态是给谁看?!若是从一开始就撇清,那么在当初,你就不应该救她,既然她于你来说,从来只是职责的话,当初为何不直接把这个职责扔给观墨?!”
“现在没必要扯这些,我于她,本来就只有职责,多余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的。”他试图推开羽飒,奈何迦翎王的力气,那从来就不是一般的大。
“……你!你当真要气死我?!”
“羽飒,澄安子,你们快点过来,册焱,有些不妙啊……”镜旭冬的声音由远飘入,还在争执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羽飒一把扔开他,同时朝声音的方向奔去,
“出什么事了?”
“我感觉,她,是个躯壳。”
这个最初被镜旭冬猜测,但他们不相信的意外,最终在一段时间的严密观察后,还是被确认,就此,让他们隐瞒了元君二十多年,关于在晶殿的册焱,仅仅只是一个躯壳的事实。
无他,白海杀戮,已经是元君发给册焱最后的一张红牌了。
就连杀戮之后的复生,也是澄安子在作出妥协之后才得来的。
而这些,册焱全部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清楚澄安子的用意之深,就天真的发动了一场杀戮。
从这点上来说,已经替册焱先行想一步的澄安子确实不值得。
但是,就如月林最后那不无偏心的感叹一样,
难道赌上所有的册焱,就值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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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海杀戮不同于任何战争,迦翎王的式神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了杀戮应激综合症,好些至今还在逸楼里休养生息。
更多参加当年杀戮的人员也处在半休眠状态,二十多年来,没有人发现晶殿里的那个少女并不是真正的册焱,虽然说,平常也没有人会特意绕到晶殿那个禁区。
白海早恢复了平静,但是,怀梦跟以前相较,变得更加敏感,白海边上的升升浮浮的梦境也没有那么美好了。
观墨比以前更加冷酷,连头发丝都可以用千年冰丝来形容;羽飒自己也更加不愿意外出,天天形影无踪,他一直放出风信打探澄安子的讯息,这让镜旭冬不得不在后面掩饰风信的痕迹,以防止被元君发现。
但所有的杀戮后遗症,都远没有当年镜旭冬所提供的这个消息震骇,至今,他还会被自己当年提供的这个消息,吃惊得回不过神来。
‘躯壳是什么意思啊喂?!’
‘意思是,她不是原来的册焱。’
‘……’
‘……’
‘……’
‘你到底在说什么?!’羽飒的发飙率先打破众人的沉默。
‘听我说,这真的不是她,详细来说,是册焱她把自己一分为二,现在留下来的就是躯壳,魂魄已经被她自己丢弃了。’在最初就完全预料到羽飒反应的镜旭冬,躲开了他飞来的一轮风刃,尔后才缓缓的解释起来。
‘别开玩笑了!’
‘羽飒,我不会在册焱的事情上开玩笑。’
‘……’
‘那更糟!她把自己的魂魄丢哪个世界了?喂,澄安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明明是好听的声音,为什么说出的字语这样残忍?
羽飒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苍白如雪的发,湛蓝如海的瞳孔;
一如白海杀戮的记忆,充斥在记忆深处,一直一直,没有真正的消失过的珑澜王澄安子——
‘……在没有找回册焱的魂魄之前,我不再回初界了。’
即使是离开初界时,他对羽飒说的话,仍旧平淡得像出了一趟门。
‘仅仅是魂魄而已,随便派你的式神都能找回来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躯壳要怎么封眠火虐啊?!这和元君当初设定的可完全不一样!’
‘她还拥有能封眠的时法,暂时不必担心,魂魄却必须寻回来,不然就不能让真正的册焱恢复。’
‘让你的式神去寻回来。’
‘不,只有我能找到她。’
‘你忘了珊珠吗?!既然晶殿的躯壳没有珊珠,自然就是在魂魄那里,只要有珊珠,对于你来说,寻找到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澄安子偏过头,不让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语气则一如平常:‘……珊珠被她毁了。’
“什么?!”
没有任何人会想像得出来,一向被册焱爱若珍宝的珊珠,竟然是被她亲手毁去的。
长久以来,珊珠早已随她的骨血附生在体内了,若要剔除,必是要经历一番光是想就痛苦不堪的感知……
幸好当时,只有澄安子一个人,看到了她当时的表情。
她的脸,她的表情,那暗红的瞳孔中,虽然有着悲泣欲绝,却也有更多的,凌然于一切之上的豁然。
那份豁然,却让澄安子心生恐惧。
奇怪,他明明没有心了。
‘七个世界里,你不会再找到我。’
那是看开一切的豁然吗?
还是,再也不愿见到自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