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重物落地,1821房间吱呀一声,伍秀小心翼翼探出头。
走廊已经接近黑暗了,天花板的灯一闪一闪,昏暗的光打在白衣女画上,原本狭长的眼形完全变成杏核形状,隐隐含着血泪,楚楚可怜又藏有诡异。
画上的人已经变成胡娟了!!
伍秀瞳孔一缩,就想躲回房间,屁股却被人狠狠一踢,他尖叫推门而出,眼见就要撞到画上,任湮及时抓住他的衣领。
他心中惊慌未定,耳边又响起陈殊屺稍显急迫的嗓音,“快,进1823!”
然后他就被任湮拎着领子提进1823。
房门上裂痕满满,衣服,台灯,柜台混杂,脚印四处都是,还有空气中浓郁的灰尘味,全都在说着,此地已不是一分钟前张琴胡娟呆着的地方。
“呜呜琴儿,琴儿。”
破旧的房门完全不隔音,胡娟的哭泣声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
“楼道呢,不是说楼道在1823房吗?”
伍秀急得翻箱倒柜,俯身瞧床底,满头大汗。
智商感人,陈殊屺扶额苦笑,楼道怎么可能在柜子里。
因自己都走在最前,他先一步跑到卫生间,推开门。
只见从外面看平平无奇的浴室此时却是一个新的地方,没有洗漱台和马桶,而是如同旅馆地上的木墙油灯,走廊尽头就是光亮进不到的楼道口。
女鬼哭泣声愈发凄厉,宛如长针刺耳,重石击头,耳鸣和眩晕感强硬挤占三人原本清醒的思绪。
“别走,帮帮我,告诉我琴儿在哪儿,帮帮我。”
陈殊屺摇晃脑袋,视线清晰的一刻,他瞧见房门崩塌倒地,白衣女像上满是血痕,血滴在地板上,尽头正是一个挣扎起身、五官错位的女鬼!
他来不及动脚,女鬼就已与自己仅有半尺距离。
长而尖锐的指甲直戳他双眼,救命呼之欲出,陈殊屺重心后移,身体一踉跄,晕眩前最后一秒的记忆是潮湿到隐有绿斑的木门。
“救命!”
陈殊屺猛地睁眼,只见自己身处在荒凉野外,屁股底下是沥青路,公路年岁久远,一条数尺长的裂痕横穿至两侧。
公路尽头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铁栏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墓郊旅游胜地”。
铁栏上还挂着一个四方的纸牌,上面写着。
“营业时间:早上8点至晚上8点。”
两侧生长着荆棘蓖麻,碗口粗的乌桕树叶子黄绿交错,一直延伸到肉眼难以抵达的远方。
陈殊屺喘着粗气,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脑袋中的晕眩渐渐淡去,听力也慢慢恢复。
公路来时的方向传来人的交谈声,陈殊屺扭头,瞧见一辆黑色轿车,车牌上好像有一个“陵”字。
一个年轻温顺、怀中抱着婴儿被的女人坐在副驾驶,她望着驾驶座上的丈夫,脸色担忧。座位之间,还有个稚嫩的小男孩正瞪着眼睛目不转睛望着陈殊屺。
发现他醒了,还小声附在女人耳边说悄悄话。
女人余光瞥了陈殊屺一眼,就轻声呵斥儿子,看小男孩闷闷不乐垂下头,才复把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
女人的丈夫相貌端正,气质偏老师,此时正钻出车窗跟外面的人交流,表情似是气愤。
陈殊屺猜他是老师,是因为他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这不清明嘛,我们就想着去扫扫墓,哪曾想找不到回南陵的路了。果真是缺德地图,把我们引到荒郊野外了还叫我们直走。前面铁门欸,怎么直走?你说说它。”
车外的人被挡住,瞧不清晰。
是任湮和伍秀吗?
“你们也迷路啦?嗐,那可真是倒霉的碰一处了。你说这南陵市政府,怎么不管路况呢?这不是还有人住在里面吗?”
男人的视角看不见紧闭的铁门。
记忆最后是自己躺在十八层和十七层的交界,醒来却出现在小镇郊外。
期间发生了什么吗?
陈殊屺拍掉手掌的泥土和乌桕树叶,朝轿车走去,少年比伍秀要高半个头,先出现在视野里。
伍秀背对着,没注意到陈殊屺,少年却是第一时间就抬眸望向他,目光一动,宛如向死水中丢下石子,生了波澜。
带着慵懒感的笑,就像是午睡后,温煦的阳光轻轻抚摸脸颊。
他一边侧开身子,为陈殊屺留出位置,一边嘘寒问暖:“睡得如何?”
仿佛他们不在剧组,而是正常生活的寒暄。
陈殊屺琢磨他是在演戏,便也自然地放松手臂,语气轻松:“除了石子多,硌得手臂疼,睡得还不错。”
任湮挑眉,问:“有碎石子?”
他问的漫不经心,好似不需要回答,却让陈殊屺觉得他记在心里了。
轿车上的男人热情地跟陈殊屺打了个招呼,交换名字。
他说自己姓梁,单名一个魏,妻子叫林绒。一对儿女,男孩叫康康,女孩叫霜霜。
与第一天的梁家夫妇名字是一样的,陈殊屺不着痕迹地端详梁魏的相貌,褐色眼瞳,好像有一个玩家也是褐色眼瞳。
他还注意到康康的眼瞳也是褐色的。
不知道那个襁褓中的女婴,是不是也是如此。
“这乌云厚啊,我们还是快找地方住一晚吧,几位小兄弟。”
东边的乌云确实密布集中,瞧着不出半个小时就要飘到附近。
梁魏招呼陈殊屺三人上了车,随着一脚油门,轿车在灰尘扑扑中开进杳无人烟的荒郊小镇。
从现在的发展,足以推断出后续的剧情。如果按照上一楼的拍摄手法,应该也是将时间倒回到生前,梁魏夫妻在小镇旅馆遇害。
上一楼,张琴将胡娟引到南陵市高档酒店,最后造成胡娟坠楼惨死,化作厉鬼,而剧组并没有告知张琴的结局,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张琴还活着。
张琴为什么知道南陵市高档酒店是杀人变态犯定下的犯罪地点,难不成她才是这次副本中的局中人?
陈殊屺只觉得头快要爆炸了,总共有十三个玩家,光头三人,冉贞,现在再加上一个张琴,完全打破了剧本一个局中人的传统。
现在看来,所有玩家最放心、嫌疑最低的,应该是那个第一晚就一命呜呼的学生吧。
学生。
学生死后身体上的花纹,他好像还在别的地方见过。
对,在变态犯被碎尸的地方,在那个楼道里!!
突然的发现令陈殊屺心中惊喜满满,他下意识就要激动起身拍掌,又顾忌自己身处梁魏的轿车,原本抬高的手被强压回腿侧,碰到一个冰凉又带点温热的东西。
陈殊屺心一紧,马上猜到了,就要移位置,谁知那个自己觉得冰凉的东西一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握住的瞬间,大且有力,替代冰凉,成为陈殊屺心中的第一感觉。
陈殊屺紧张地用余光去瞧身边的人,少年散漫地靠在座位,头后仰,似在补觉。
但私底下,宽松T恤掩盖的地方,却在小心翼翼地收紧手指,既怕弄疼了他,又担心他抽出手。
所有围绕在心头的烦躁、担忧、惧怕全都烟消云散,陈殊屺微微仰头,合上双眼。
大雨前的微风从玻璃缝隙挤进来,却不带任何的恶意,仿佛只是为了迎合两个少年郎荡漾激动的心。
下一秒,后座又轻轻地凹下,陈殊屺眯眼瞧,伍秀小鸟依人靠在自己肩膀上,打着瞌睡道:“你们都在补觉,弄得我也困了。这风冷飕飕的,怪适合睡觉。小眯一觉。”
陈殊屺平复呼吸,暗道吹的风不一样,伍秀那边窗户也开了道缝。
他用指腹轻轻按了下少年虎口,任湮睫毛轻轻颤抖,喉结上下一动。
没过多久,他就感受到少年压过来,推了伍秀一下,任湮语气不乐:“挤到我身边小朋友了。”
陈殊屺耳朵泛起一丝红晕。
伍秀哼哼坐正,与另一边的瞪着无辜眼的梁康对视,梁康乖巧答:“哥哥我可以的。”
前面副驾驶座上的林绒也温柔道:“小孩子不用占多大位置。”梁魏也应和几声。
任湮却接着训诫:“小朋友懂事,你也好意思欺负人家。”
伍秀默默移了移位置,总觉得哥他另有所指,话中有话。
梁康小朋友礼貌地答谢:“谢谢哥哥。”
任湮微启眼皮,似是无意道:“梁家弟弟的眼睛生的好看,褐瞳圆眼,要是个妹妹,定然更好。”
林绒笑着回:“可巧,霜霜也是如此,都是遗传她爸。”
大路不平,轮胎碾过一个坑,车子猛地一晃,陈殊屺不由自主地往右倒,脑袋依偎在少年的肩膀脖颈处。
陈殊屺的呼吸洒在任湮的皮肤上,任湮身体一僵,思绪停滞,依稀看见梁魏促狭的目光,听见他略带揶揄的语气。
“这位小兄弟是累坏了吧,又睡着了。”
若说先前的红晕还不起眼,此话一下,陈殊屺浑身上下仿佛泡在了温泉中,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泡得粉粉的。
他本来是跟着旁人装睡,现下却不能醒了。
少年突然捏了捏陈殊屺灼烧的手心,引得陈殊屺下意识反握住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止住自手心蔓延至各条神经的痒。
小轿车缓缓驶入小镇,妖风四起,原本敞开的铁门“吱呀”作响,锁链也奏起哗啦啦的乐响。
任湮回头,透过车玻璃瞧见已经封闭上的大门,大风刮起满地的乌桕树叶,铁门上的塑料板也翻了一个面,上面写着。
“营业时间更#:晚上八点至早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