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城回来后,陆幼恬的工作室连着熬了几个大夜,终是赶在截稿日前将深度报道发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
后续的几天,陆幼恬忙得脚不沾地。既要追踪各方反应,还要规划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季臻言发给她的消息也都慢慢从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变成“今天回家吃吗?”
原本陆幼恬想的是这段关系也算稳定下来了,后面的日子也应该是越来越浓情蜜意才对。可从北城回来之后她甚至都没能和季臻言坐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这些天来总是忙得很晚才回到家,不想打扰季臻言休息就又住回了冷战那段时间的房间,然后第二天又不得已早早起来去工作室。
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两人却都难碰上一面。
陆幼恬每次从工作中抽离后,望向窗外看这座亮着灯火的城市,总会格外想季臻言。
灯火通明的城市看起总是很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明码标价,多占用一点好似都是打扰。但季臻言对自己好像总是有时间。
回家的时候别墅的灯总是亮的。季臻言总会在客厅等她,让自己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冬天爱赖床,出门慌慌张张。
如果季臻言还在家里,那便会拿着围巾过来给她严严实实地把脖子围上,并叮嘱她要进到室内才可以取下。
如果已经出门了,那围巾则会像每日的固定刷新物一样。不管她前一天回来把它丢在了家里哪个旮旯地儿,第二天一早定会刷新出现在玄关。
现在是这样,以前也是。一个上班,一个上学。她放寒暑假肆意玩的时候季臻言还在工作。
但每次陆幼恬想跟她跟吃饭看电影,问她有没有时间的时候,她总是回答说:“可以。”
其实不是有时间,而是对她可以有时间。
但现在她对季臻言却没办法做到可以有时间。
她好像还是不够合格......
我要怎么做才能追上你,才能像你一样游刃有余地回答你:“可以”呢?
季臻言每次问却得不到肯定的回复的时候,心里也会失落的吧。
陆幼恬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蹑手蹑脚地进到季臻言的卧室里去。
走到床边,想不过分地亲她一口,或者抱她一下充充电,但看到对方睡得安稳又不忍心打扰。只好就轻轻地在她床边趴着,下巴抵着手背,支着头看她。
季臻言睡得很稳很平,眉眼都柔和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好梦。
自己回到家还能盯着她的睡颜看会,但站在季臻言的视角看却是接连几天的见不着人。
陆幼恬想到这,心就又酸了一点。
…
下午,陆幼恬去了一趟市第二人民医院,要补充采访一下关于之前报道中涉及的拆迁户医疗安置问题。
结束采访后,陆幼恬独自一人穿过医院嘈杂的门诊大厅,刚准备离开时,却隐约听到了从另一头接诊室那边传来的争执声。
职业习惯让她迅速打开了录像,寻着声音走过去。
“你们这些黑心医生!治不好病就知道收钱!肯定是你们用错了药才把我老婆给治死了!”男人双目赤红,声音嘶哑。
一个中年男人情绪激动地揪着一名护士的衣领,大声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惨白的脸上。
周围的人群已经将两人围在了里面,有人试图劝阻,却被男人挥舞的手臂挡开。
被揪住的护士正试图给对方解释:“先生、先生您冷静点。整个手术过程很顺利,但突然大量脑出血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当中……”
陆幼恬身体微微侧过,寻找一个既能记录现场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的角度。
“人都死了!你们现在调查还有什么用!能让我老婆活过来吗?!”男人咆哮着,揪住护士衣领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护士因缺氧脸色开始发青。
“先生!请您先松手!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一位年纪稍长的护士试图上前劝阻。
“滚开!你们都是一伙的!”男人猛地挥臂将她推开,另一只始终插在夹克口袋里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王先生!请您冷静!”一个急促的声音插了进来,心外科的主治医生拨开人群,快步赶到。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您妻子的情况我们非常痛心,但突发性脑动脉瘤破裂,来得实在太快,我们已经尽力……”
“快?昨天人还好好的!就是做了你们说要用什么药之后就不对了!肯定是你们用错了药害死了我老婆!”王先生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主治医生,但揪着护士的手依旧没放。
“手术知情同意书上,我们已经明确告知了相关风险,包括这种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分之一?凭什么就让我老婆碰上!你们这些穿白大褂的,就会拿这些纸来搪塞我们!”王先生情绪更加激动,插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抽了出来,他手里竟握着一把小型折叠刀。
“你们赔我老婆!”他狂吼一声,失去理智般地朝着医生腹部捅去。
“啊——!”周围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小心!”陆幼恬的大脑来不及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动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猛地探出,死死握住了那把折叠刀的刀刃。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都踉跄了一下。男人变得更加暴怒,“放开!你给老子放开!”他手腕疯狂扭动,试图挣脱。
锋利的刀刃在陆幼恬紧握的掌心里摩擦,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陆幼恬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她双手死死钳住男人持刀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向反关节的方向猛掰。
“啊!”男人吃痛,惨叫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些。陆幼恬趁机将刀狠狠摔在地上,一脚将它踢远。
“你们……”男人还想扑过去,但反应过来的保安们已经一拥而上,迅速将他制服,死死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们这些杀人医生!黑心医院!还我老婆命来!”男人被压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依旧不甘地嘶吼着。
人群在保安的疏导下渐渐散开,窃窃私语声却久久不散。
陆幼恬则被护士带着去处理伤口,有戒指抵着缘故刀口并不深,只是另外几根手指内侧都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陆幼恬取下戒指盯着那几道痕看,又听见护士边消毒边在她耳边说:“…近几天不要沾水。”
“。。。”她下次不要用手去做危险的事了。
被医闹的事一耽搁,从医院处理完出来都4点多了,刚才的采访记录还没处理,又得回趟工作室。
啧,烦。陆幼恬气恼地坐进驾驶座,手刚摸上方向盘就碰到伤口痛得直缩回来。
她看了看这怎么看也忽略不过去刀口,今天工作不多,就那么一个采访,现在回工作室处理完也是能赶得上回家和季臻言一块吃晚饭的。
季臻言好不容易相信了她,放宽心了点,结果现在右手上有这口子在,季臻言看见了肯定又担心。
就算她躲好一点不让季臻言看见,但这么久她们都没…晚上肯定得睡在一起吧。
睡在一起肯定会忍不住这里揉一揉,那里摸一摸吧。就算她陆幼恬清心寡欲,老实安分如榆木,但要躲到这伤好也太磨人了。
陆幼恬坐在车里思来想去,“嗡”的一声,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锁屏界面弹出一条消息预览。
——今晚回家吃吗?
这要她怎么回答说不。前些日子她忙,如今她们之间难得稳定下来,受不得一点欺瞒和风浪。这样顺下来,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去。
好好解释,可以的。陆幼恬如是想着,手上敲字回复“好”
既然决定了,就不做纠结了。陆幼恬先回了趟工作室,再是驱车回家。车库里季臻言的车已经停好在那了,她已经在家了。
推开门就要面对,陆幼恬站在门前深呼吸几下才终于扶上门把手,转开,开门进去。
还未等她开口朝里面喊一句:“我回来啦。”,刚推开门就跟季臻言碰了正面。
季臻言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墙,看上去应该是专门在此等自己有一会了。
陆幼恬懵了,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方才窝在车里酝酿了半天的说辞,现在已经全然忘却。甚至连在门口鼓的气都被人扎了洞,漏了个彻底。
陆幼恬心虚得不行,下意识把手往背后藏,“你怎么...”话刚说一半,躲在身后的手就被季臻言扯上前来。
“啊,你别...哦不是,我,我可以解释。”
季臻言盯着她手上的伤口,蹙了蹙眉,“先进来。”她拉着陆幼恬到沙发上坐下,又起身去拿了医药箱过来,找出碘伏和棉签。
“手拿过来。”语气说不上凶,但就是让陆幼恬不敢不照做就是了。
她把爪子伸过去,“其实我在医院已经处理过来。”季臻言没听,把她递过来的爪子放在了自己腿上,拿棉签沾了碘伏,固执地给她做二次消毒。
季臻言的动作比在医院给她处理的那个护士要温柔得多,比起痛她感受到更多的是痒。
挠心的痒意让她下意识缩手,却又被季臻言按住了手腕,“别动。”
“你今天怎么在门口等我?”她突然想起来问。
季臻言换了根棉签,抬眼看她,“那要等你藏好再过来吗?”
陆幼恬被噎了一下,小声抗议:“我没想瞒着...“
“你也没主动跟我讲。”
“我想着回来跟你讲的。”本来也不算多大事,她怕线上讲了会引得季臻言更担心。
季臻言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恨铁不成刚,“你是记者,不是警察。当警察的也没有你这样碰见危险就不管不顾地往上冲的。”
“你都知道了。”医闹动静那么大,围观的人那么多,那些的视频肯定已经在网上传疯了。季臻言肯定是看到了。
“我也没有不管不顾,我学了些技巧的...”
“学了技巧拿手接,弄伤自己?”
季臻言继续低着头给她消毒,平日别到耳后的发丝散落了些下来,遮住了她盯人侧脸的视线。
陆幼恬伸左爪,想帮她别回耳后,按着自己手腕的手突然松开,轻轻打了下她刚伸出来的手。
“我只是想...”
这是季臻言今天第二次抬眼看她。
哦,生气了,不让碰。陆幼恬老实坐好,不再乱动。
晚上,季臻言自顾自地回了卧室,还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陆幼恬浑水摸鱼想跟着溜进去的计划失败。
从下饭桌开始,季臻言除了对她必要的回话,其余的延展话题都统统不理会。
她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季臻言看书。陆幼恬想凑过去讨好一下,那人先一步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幼恬见状,马上说自己也想喝,季臻言倒是也给她倒了一杯,放到茶几上后也不说话,捧起自己的书继续看。
再就是刚刚,陆幼恬去拆了包玉米球零食,迅速向季臻言靠了过去,挑出焦糖半裹的一颗,献宝似到季臻言面前。
“好吃的。你尝一下...”,“吗?”字还没蹦出口,季臻言就绕开她起身,丢下一句:“时间不早了,我去洗漱。早些休息。”就走了。
陆幼恬盯着紧闭的门。
好生残忍。
陆幼恬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人的步声远了又近,再是一声关门声,过了会水声又传了过来。
她懊悔当初听力辨认倒也不用练得那么认真,导致她现在听着什么声音就能在脑海里快速构建场景。
陆幼恬的耳朵比脸先红,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肖香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行,这也太变态了。
陆幼恬立马移开,躺回沙发上接着看电影转移注意力,但刚刚的声音仍在一遍遍回放,难以控制不去想。
陆幼恬抓了一个抱枕过来,死死抱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抱这个抱枕。大概是因为她现在想抱季臻言想得厉害,但又抱不到所以只能用抱枕来浅浅缓解一下吧。
磨人的水声终于停了,吹风机的声音却又响了。
季臻言做完这些,下一步该是睡觉了。陆幼恬快想想做点什么啊,没时间了。
等采访完,等稿子写完,等审核完,等这个系列报道完,等这段忙完这段时间...等了这么久,难道还要等明天吗?
就不能突然电闪雷鸣,下个暴雨什么的吗?她好说自己害怕,顺理成章住过去。
或者空调能不能突然坏一下,就当为了她。她好说为了蹭空调,让季臻言心软放自己进去。
不过今天天气好得出奇,万里无云,明月皎皎。家里也有其他客房,季臻言完全有不心软的选择。陆幼恬想着心里直摇头。
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了。
她甩开抱枕,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回到自己房间里拖上自己的枕头,直接去敲了季臻言的门。
季臻言穿着睡裙,吹得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看陆幼恬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淡然。
她等着陆幼恬说话,扶着门框的手没有撤掉,好像随时会因为对方说出拙劣理由而再次关上门。
陆幼恬似是察觉到着一点,她暗悄悄地挪过腿,微微抵着好不容易敞开的门。她怀里还抱着个枕头,开口就是一计直球:“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可以有时间,在小女子看来就是在明晃晃地说:“我偏爱你。”“你是特别的。”[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