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听了姚政的话后,陆柳呼吸顿了下气馁地垂下了头。
他知道姚政没过过这种苦日子,不懂农家人赚钱多么不易。
桃溪村大多数的人家还算过得不错的,那也要下地上山一年到头也不得闲,个个都得出力气。
何况他一个小哥儿,连镇上雇工都不乐意要哥儿呢,既没力气还得生养孩子,干上活儿也干不长久,那些掌柜的都精明着呢。
陆柳深知赚钱难,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心想到时候真拿不出银子,就得提前做好打算了。
趁着爷爷没逼得那么紧,还不能马上就放弃。
“我还能编麻鞋,可以熬夜多编几双,总能凑出几十文的,实在不行我再去做工,村里的豆腐坊也缺人呢,我一定多干活儿。”
原本心灰意冷的小脸重新焕发出生气儿,陆柳抿紧被自己咬出印子的嘴唇,下定决心,“明日我就出去问问谁家招工,这阵子后山都在摘桃子,肯定能赚到银子的。”
姚政就在一旁听他絮絮叨叨的计划,他换了个姿势手腕撑着床,好整以暇地问,“你打算一个人揽过去,为什么不问问我能做什么?”
陆柳没想到姚政愿意帮忙,蓦地瞪大了眼睛,目光里带着期冀,“那不如咱们一块去做工割麦子?”
“我不会干农活儿。”
“要不和猎户上山转转?”
“这种野山我不去,里头说不定会遇到什么,你不是也在山上受伤了嘛。”
“那……我教你编麻鞋?”
“我学不来。”
问到最后,陆柳也灰心了,他收回目光,双手握在一起搓了搓,“你是少爷,我们农户的活计你定是做不来的,没关系的,你在家多休息,把伤养好,若是觉得家里憋闷,就去村里转转,村东头一里外有条河,那里可凉快了。”
说着说着陆柳的嗓音颤抖起来,明明愁得快要掉眼泪了,还反过来安慰姚政,“你别担心,咱俩不会被撵出去的。”
姚政不动声色地打量陆柳一眼,相比陆柳心有打算他确实没什么想法,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力气活儿他不会干,别的营生他也不了解,眼下要想赚钱,还是要出去看看,起码不能整日在这个小院里闷着了。
“你手里有银子吗?”姚政问。
见陆柳摇头,他又问,“你去过镇上吗,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大概多远?”
平日里去镇上卖麻鞋的活计都是陆家大房揽过去的,三房家有时候也会去镇上走亲戚,只有陆柳压根没机会出去看看,只听说镇上不太远,脚程快得话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姚政来时差役是赶着马车从城外带他们过来的,若是走着过去,实在浪费功夫。
“走不动怎么办?”
陆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身量比起来,姚政能把陆柳装下了,这样高大健壮的汉子一个时辰的路都走不动吗,莫不是身子内里虚有什么隐疾?
在河边洗衣裳时常能听到那些阿嬷婶子们说闲话,谁家的媳妇儿怀不上孩子都是汉子不行,哪个汉子得了病绝了后了,谁家的儿子看外表壮的像头牛内里却亏空了,都娶不了媳妇……
陆柳听不太明白,但也能猜出来有些人看起来身子好其实是生病的。
他越想越不对劲,眉毛皱起来试探地问,“你……你从前也走不动路吗,看过大夫了吗?”
姚政从小到大出门不是软轿就是骑马,哪里走过一个时辰的路,再说了村里的路坑坑洼洼遇到下雨天都是泥水,谁走起来也不轻松吧。
但为什么要看大夫?
他露出的不解眼神陆柳看在眼里,硬着头皮支支吾吾说,“我听大伯娘说过,男人就得有力气,否则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不能嫁给那样的汉子。”
得了回答后,姚政双眼微眯才反应过来陆柳在说什么。
合着他说走不动,陆柳误会他不行。
姚政呼了口气,侧脸冷峭拧着眉看他,陆柳一抬头就见他这副神情似有不悦,一时收了话头不敢开口了。
被人误会这种事,姚政实在没法子解释,只瞪他一眼,抬了抬下巴,“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好着呢!”
陆柳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两人这么一打岔,刚刚沉闷的气氛也轻松许多。
外头日头倾斜,后院的小鸡都饿得叽叽喳喳叫了,陆柳也没想出啥好主意,只得先出去喂鸡,等洗完衣裳再想办法。
姚政向后躺下,胳膊枕在颈后打量着这间破败的屋子,不禁想,若是被撵出去了,能换一个屋子住也不错,再破还能破得过这个小土坯房吗?
屋后陆柳把麸子拌上了野菜倒到鸡食盆里,小鸡们挣着抢着凑过来啄食,他喂得细心,养了两个多月,这些鸡崽们长势喜人。
“你们要是能下蛋就好了。”
喃喃过后陆柳突然想到,可以再去水塘那头看看,上次运气好摸到了鸭蛋,这回说不定还能有呢,抓若是能抓一只野鸭子回来,也能凑出几十文呢。
想归想,他还是没那么莽撞,先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再想着去那里也不迟。
陆柳走到灶房的窗台下,那里放着的篓子里已经堆满了脏衣裳。
他从八岁起就给大家洗衣裳,大人的衣裳又大又沉,陆柳小小的手搓不动,便进到木盆里用脚踩,整个夏天双脚都泡得泛白,到了冬日双手更是早早地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还脱皮,刚开始他疼得受不了只会躲起来哭,这些年过去了,陆柳的手上茧子生了一层又一层,即使再疼也不会哭了。
陆柳随手翻了翻,今日这篮子里只有四件衣裳,都是陆盼儿的裙子,姑娘家爱美,过年时只有她能得块水粉色的布料。
既然要去洗衣裳便把姚政的那身也一块洗了。
他不敢擅自去拿,低低地问,“你的衣裳要不要洗,我过会儿就去河边。”
姚政应声,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套换了后沉声道,“我和你一道去。”
“不用的,我能洗的。”
“我又没说要帮你洗。”姚政停顿了下,垂眼目光落在对方秀气的鼻尖,又缓缓挪动到那双瞪大的黑眸上,静默片刻率先迈出了屋门。
陆柳因会错了意羞得耳尖通红,捧着衣裳跟在他身后,自然没看到姚政转身时轻翘的唇角。
天气炎热,河边除了在洗衣裳的还有乘凉的人,陆家院子离河边不远,拐了两个弯就到了。
一路上姚政步伐稳健不紧不慢地走着,陆柳端着木盆不敢走在他身侧,落他一步的距离跟着。
不用特地去看,就能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陆柳硬着头皮往前走,脸蛋越来越红,好不容易走到了通往河边的小路上,他先往前走了几步去寻一处洗衣裳的位置。
身后的人却未跟过来,而是拐到了一旁的柳树下靠着。
倏地,陆柳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被他抹去了,附近的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想必是姚政也不想和他一块被大家打量,便离他远一些。
陆柳揉揉胸口蹲在了空出来的那处,他轻轻摸了摸手里的缎子衣裳,生怕他手心的硬手茧刮坏了这样好的布料,想着待会儿搓洗时定是得比洗陆盼儿的裙子时更小心。
常在村里人口中听到的人这会儿就出现在眼前,任谁也忍不住多去看两眼。
这些妇人们不仅看还毫不避讳地开口说着。
张婶子和陆家只了隔了两户人家,从小看他长大也心疼陆柳,有时看他洗得太多也常帮忙,她瞅了瞅姚政又凑过来冲陆柳挤挤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问,“柳哥儿这是头一次把夫婿带出来给我们大家伙儿看,这模样还真不赖,咋样,他听话不,对你好不?”
“张婶儿你也笑话我。”
陆柳一刻不停地搓洗,听见这揶揄的话动作越来越快,慌忙掩饰自己的羞意。
“这孩子还害羞上了。”张婶子拉过一旁的王婶子一起传授些法子,“他是你招回来的赘婿,不听的你的可不行,你看你来洗衣裳,他咋能就在那看着不帮忙,下次你干活儿就叫上他,那汉子又高又壮,你可不要太心疼他,得是他心疼你。”
陆柳听着她们好像要误会姚政,抬眸定定地看着张婶子解释,“您说得对,但他不是不帮我,他胳膊有伤还没好呢。”
两人一听,张婶子伸出手指头轻点了下陆柳的额头,“你看看,又心疼上了吧。”
见陆柳脸蛋越来越红,两位婶子也不逗他了,接着又问道问道姚政受伤的事儿,陆柳老老实实给她们讲了,但他也不知是如何受伤的。
两位婶子都是心慈的,听见他描述那伤口的可怖模样脑子里也有了画面,担忧地问他需不需要伤药,到家里去拿。
陆柳谢过好意,接着听她们絮絮叨叨,两人见过姚政以后,非要传授给柳哥儿一些管自家汉子的好法子。
自从姚政和他分开走,陆柳的心思一半都在他身上,这里人多口杂,不一定会听到什么难听的话。
他怕姚政少爷脾气压不住,把在家里和伯娘婶婶吵嘴的劲头拿出来,在外头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故此他一直偷偷观察姚政的动向。
此时一边听婶子们说话,一边往姚政所站的树下看几眼。
男人抱臂立在树前,穿着束腰的暗纹圆领锦袍,肩宽腿长,身姿挺拔,比镇上的文弱书生英朗许多,连树上的光影都好像偏爱他,斑驳地落在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往那里一站,确实像是哪个大官走错了地方。
周围人看到的都是这副模样,陆柳圆眼微怔,短暂地分了心,却被一旁一道刺耳的声音拉回思绪。
“他就是李桂兰招回来的汉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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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