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逐渐走到“12”附近，空荡荡的卧室还像昨晚一样没多少变化。只不过，属于几位保镖的角落倒是多出了六七样东西。
活尸面无表情地将怀里的被子抛到了地上，毫不顾忌地对上了同事们复杂的眼神。
“你还需要睡觉？”商文异语气微妙。
周越衡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这低级的挑衅，直接躺到了简陋的床铺上：“那你们给我买具棺材来吧——记得，要是金丝楠木的。”
“得了吧，一个抢尸体作身躯的野鬼也有脸躺这种棺材了。”商文异嘲讽回去，转头看向黑发青年时表情明显柔和不少，“鱼鱼，今晚前半段让我守夜就好，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林书渝瞥了一眼他，没纠正这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为默认称呼的昵称，只是摇了摇头：“今晚我不睡。”
他得清醒着观察邓天睿的反应，如果能找到赤麻鬼的痕迹就更好。
此话一出，两个不需要睡眠的非人类同时愣了愣，随即向他投来了不认可的目光。
“林书渝。”活尸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我们工作室的那点加班费还不至于用命去搏。”
商文异刚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虽然我们工作室的加班费用很高，但还是身体更重要。”
林书渝：“……我只是通一天的宵。”
他的身体还没有差劲到一个晚上不睡就立刻猝死吧？
虽然拥有老板与同事的双重反对，但林书渝还是淡定地掏出手机，趴在沙发上继续执行自己的熬夜计划，并将另外两人当作了空气。
他的手机瘾不重，玩手机只是为了集中精神。在数个应用之间来回切换之后，林书渝还是点开了那个查找资料的爬虫网站。
有关于赤麻鬼的关键词搜索结果依旧是一片空白，林书渝又换了几个关键词，依旧是一无所获。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邓天睿在骗他们，要么是村子里的口风太严……他的直觉告诉他两个都挺有可能的。
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林书渝将搜索栏中的字删除，望着那片空白出了会神，输下了新的关键词——活泥偶。
刚按下回车键，满页的搜索结果便蹦了出来。会动的泥偶真不愧是众多鬼故事中的关键元素，光是论文就占了半页。
林书渝熟练地将无用信息略过，精确地点进了论坛之中，一个帖子一个帖子地翻了过去。
非人生物如果想要赋予物品活性，只需要传递一些阴气就好。而与人形相近的泥偶无疑可以带来更大的惊悚感，自然成为了鬼怪们驱使的首选。只不过，他找了一圈，似乎并没有和他所想的那些一样拥有那么高的灵性的案例。
是手法不一样，还是有他所不知道的因素？他抿了抿唇，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创生绝对不是人类的权能，但要他在朝夕之间便接受自己可能是个邪祟也太不近人情了点。
在这个关键词下找资料简直像是大海捞针，林书渝回退到首页，手指在键盘上敲了许久，搜索栏里却没有多出任何一个字。
他到底想要搜索什么？有关于商文异，有关于羊羔……还是有关于他自己？
人在面对未知事物时总是容易恐惧，如果前二十一年在他身上发生的都只是一场幻梦，林书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卧室里寂静无声，甚至安静得有些反常。林书渝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将手机放下，刚转过头去，就对上了一双不知注视了自己多久的棕黄鸡瞳。
苍白的影子静静地站立在空荡荡的大床前，被水浸透的白麻布粘在肿胀糜烂的皮肤之上，尾端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赤红的鸡冠从额头一路延伸到被麻布盖住的头顶，如果不认真看，真的会恍惚的认为那里站着只直立的公鸡。
这只赤麻鬼与之前那个明显不是同一只。
林书渝没有贸然做出动作，只是默默地将白影与鱼缸中泡胀的尸体对上号。
不过，和先前那只一样，这只赤麻鬼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在确定林书渝没有敌意之后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将那张肿胀的脸凑近了些，像是在好奇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活人。
从白麻布下端滴落的水珠飞溅到林书渝的脚背上，黑发青年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向后退。赤麻鬼或许是第一次遇见面对它还能如此冷静的人类，歪了歪脑袋，关节连接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让一张已经看不出一块好肉的脸贴近自己属实是非常惊悚的一件事，但林书渝倒是习惯了和各种各样的邪祟脸贴脸，因此也只是用目光平淡的在赤麻鬼的身上扫过。
凑近了一些之后，他就更能确定这只赤麻鬼的身份了——如果排除掉变成鬼后骨骼变异的可能，这具躯体属于一个中年妇女没错。
那他昨天晚上遇见的应该是第二只赤麻鬼，也就是邓天睿的父亲……这里面会有规律吗？
短短几秒钟内，林书渝的脑海中已经光速闪过了好几道想法。带着粘稠水汽的气息扑到脸上，伴随着难以形容的恶臭。林书渝控制不住地将眉头皱的更紧，很有礼貌的将身子侧了些。
赤麻鬼僵硬的将头转了过来，沉默着注视黑发青年几秒钟，随即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如同一只公鸡般耸动着脖子走开，站到了墙角处，也不知道在仰头看着什么。
林书渝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自行走到了玄关处，试探性的扭了扭门锁。很可惜的是，这扇门并不像昨天晚上那样一扭就开，而是发出了被锁上的咔咔声。
好吧，这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梦境中的主人公都变化了，也不能指望其他东西保持不变。他试了试网上流传的一些开锁的小诀窍，直到将口袋里的房卡硬生生掰弯了也没能成功。房门依旧不为所动，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着他的天真。
林书渝叹了口气，站在玄关处环顾一周——房间里的变动并不大，那张孤零零的大床没有被赤麻鬼迁怒，现在还好端端的躺在那里。至于被他们填满的小角落则是恢复到了只有三张小沙发的状态，被他们带过来的杂志通通不见踪迹。
这也许可以说明今天晚上邓天睿不在状态，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来……林书渝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顺着墙面摸了过去。
虽然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但装修依旧相当完美，就连墙上的暗纹都没有疏忽。林书渝一路摸过去，感觉自己的指纹都快被这些纹路给磨平了。
在来到霸占了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前时，林书渝收回了手，试着将上方的应急窗口打开，不出所料也失败了。
外面一片漆黑，天上连抹月光都见不着。不知是不是光线所带来的错觉，林书渝总觉得这玻璃变厚了许多。他朝着下方看去，密密麻麻的建筑物几乎挤满了大楼周围，如同被人随意拼起的积木。
矮小的建筑已经老旧不堪，和其他楼房一起构成了灰扑扑的混凝土森林，墙面上的粉刷不断流动着，这些状似积木的立方体真正化为灰扑扑的“积木”。林书渝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勉强认出了这些建筑颇具有广府风味。
昨天晚上可没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今天出的意外，让邓天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林书渝平静的注视着下方，直到那些拥挤在一起的筒子楼化为没有意义的灰色方块才移开视线，抬手将窗帘拉上。
他的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过长时间注视这些建筑。
这边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赤麻鬼的注意，它暂时脱离了在墙角发呆的状态，扭过头来看了眼黑发青年。还没等它有所动作，黑发青年就面无表情的朝它走了过来，站在它旁边学着它方才的动作朝天花板看去。
那块天花板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长了几块不起眼的霉斑。深深浅浅的色块构成了模糊不清的几道人影，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家三口。
林书渝观察了一会儿，很友善地对赤麻鬼提问道：“这是哪一组一家四口？”
赤麻鬼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就连那双不断转动的眼睛都卡壳了一下。随后，它默默地转过了身去面对墙壁，用动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林书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不怪他，这起事件里本来就有两组一家三口不是吗？就看在邓天睿眼里是父母重要些还是两个孩子重要些……虽然就目前看来应当都不太重要。
房间已经被他慢悠悠的转过了一圈，线索只能说是寥寥无几。林书渝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开始在沙发底下翻找起来。赤麻鬼不知从何时起离开了墙角，无声地来到了黑发青年的身侧，静静地看他动作。
“找到了。”林书渝将头重新抬起，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是祝千龄的工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