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了片刻。
关楠没说出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嗯?”江理吃了口面,看出了她的别捏,“你很介意?”
关楠不答反问:“你不介意吗?”
他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只是给了个无关痛痒地回答:“浪费可耻。”
关楠没再说话,无声地看着他吃完一碗泡面。他吃起东西来,慢条斯理不显狼狈,可也不是细嚼慢咽,速度也不算慢。
没两分钟,一碗泡面见了底。
关楠默不作声端上碗,捡起桌上的两双筷子,走进厨房站在水槽前。
丝瓜瓤做洗碗布,同一众厨房用具挂在墙上,类别分明。她取下丝瓜瓤,用水沾湿之后,又往上面挤了泵洗洁精。
厨房里,她低着头洗碗,水声淅淅沥沥不断。
江理半倚着料理台,手边摆着瓶开了罐的雪碧,散漫地把玩着瓶圈。
等她关了水,江理手上动作一停,主动地开了口:“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什么?”关楠擦拭台面水渍。
江理:“你想问什么。”
看吧。
他总是这样。
说着说着又把问题塞给了她。
明明问话的人是他,可半句话没说完,转脸把话推向了她。
关楠冲干净手,缓缓转过身。
见状,江理半歪着头,懒散撑着料理台。
“江理,”关楠望着他,扬手十指一弹,字字清晰,“你混蛋。”
“我混蛋?”江理气急反笑。
可关楠没说话。
她就这么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小小的空间,俩人默视着,连同时间也跟着凝固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江理肩一松,似是败下阵来。
他点头:“是,我混蛋。”
气氛有些微妙,但对着江理自认不讳的样子,她依然一言不发,但情绪肉眼可见的不好。
“混蛋就混蛋,”江理满不在意甩了下脸上的水,“别让我滚蛋就行。”
当他再次垂眸,看见她眼眶水润润的,眼底泛着浅浅的红。
这一刻,稳了一晚上的江理,彻底慌了神。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啊?”关楠忽然说话,嗓音藏着些许不易觉察的哽咽。
这话来的猝不及防,结合方才的异常,聪明如江理,哪里会不理解她的意思,当下动作一顿:“你觉得呢?”
停顿了两秒,关楠低头又抬头,仰脸望着他,“我不想觉得。”
江理看着她,说不下去了。
“江理,”关楠告诉他,“我不想觉得。”
江理没说话。
“一点也不想。”关楠一字一顿。
他还是没说话。
关楠眼睛眨了又眨,嗓音轻动着:“可是你每次都让我想。”
小小的厨房内,只剩下了她的声音,细密温柔又清浅。
一字一字砸向江理,没有争执吵闹,没有控诉怪罪。可就是这样,刺的人心脏生疼。
江理盯着她,轻舒了口气,伸手想去牵她。
她本能地摇头后退。
“不是你说勇敢了吗?”江理脚下一动,径直欺身而来,嗓音低沉嘶哑,双眸定在她脸上,“拿出你的勇气来。”
退无可退,关楠撑着水槽台,脑袋后仰。
江理双手撑在她两侧,似是将人环圈在怀里,脸庞低垂掩在黯沉中,虽说叫人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却依然维持着体面的冷静:“······到底是哪里让你误会,才会觉得我对每个人都这样?”
关楠神情凝滞着。
“关楠,”江理在她心口一点,“你有没有心啊?”
厨房是老旧的昏黄灯泡,因为年岁已大笼散在两人身上,朦胧模糊地诉说着此去经年,映照着那些年年月月中的说不清道不明。
那道光关楠始终看不清,唯有心跳不断加重。
有的。
我有的。
关楠想回答他,它还跳的很快。
可到底还是沉默着没说话,偏生沉默的空气又仿佛是在回应他方才的话。
就在这时,江理手一扒,将人拉开似显不痛快。
他说:“没有就上一边去。”
关楠咬了咬牙,犹豫几次之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好不容易抓住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理眼皮一掀,垂眸盯着圈在腕骨的手,修长洗手又湿润,连同掌腹薄茧也柔软了几分:“关楠。”
听见自己的名字,关楠应声:“嗯。”
“你成心的是吧?”
关楠抬头望着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不想让我好过。”江理手腕灵活一转,慢条斯理地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
她还在对着一下空了的手发愣时。
下一秒,只见江理双手一凑,以一副被拷的姿态:“来吧。”
“什么?”关楠傻傻的。
“悉听尊便。”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显然,关楠是让他的话架住了,脑袋一片空白,迟迟说不出话来,甚至连下一步动作该做什么也忘了个透。
憋了半天,关楠才挤出句:“我去下洗手间。”
随后狼狈而逃。
架在屋里的鹦鹉这会儿精神萎靡,丝毫没有了在啡酒张扬跋扈,缩着脖子不敢与江理对视。
江理拍了下它脑袋,冷着声道:“什么人你都敢挠。”
这鸟自知理亏,怂得直蹭脑袋,讨好着。
一出来,就看见他训鹦鹉的样子,鹦鹉颤颤巍巍,翅膀也不敢多动一下,还怯怯往这边瞅了眼,又默不作声心虚地撇过头。
关楠看着有些想笑。
她走过去,弯腰将电脑线拔掉,低声说:“它挺乖的。”
“挺能装倒是真的。”江理冷言冷语。
试图给鹦鹉解围,结果没成功,她边缠着电脑充电线,一边往鹦鹉那儿看,好奇地问:“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江理:“儿子。”
“······”关楠手一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说,”江理盖上罐子,回过身眉梢轻抬,“我儿子。”
关楠:“······”
“有什么问题?”江理又问。
把剩下的两圈线缠上,关楠收起充电线在夹层里,低头拉拉链时,很小声地说了句:“不敢。”
“你可别不敢,”江理把罐子放下,又拎起雪碧喝了口,音色清凉,“它是你儿子,既然住到你这里来了,你也有责任。”
关楠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了强盗逻辑,还是她的儿子。
但看着江理坐在沙发上,面上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可也掩不住眉宇间淡淡的疲倦。关楠意识到他很累了。
于是,也没有与他论驳,尤其是对上那双眼之后。
亮白灯光衬得他眼底颜色很沉。
“你还走吗?”关楠把木门关上,又把风扇开小了一档,顺手把茶几的雪碧扔了。
江理眯了下眼:“不走了。”
“那你要回啡酒吗?”关楠思考了下,才问。
江理眉头一皱,“你是在赶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