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晏并不擅长推衍之术,西姮就不太擅长此道,她师哥传今大神最精通。重晏试过各种他已知的术法,居然都找不到苏子城父子的下落。
这不应该啊,他们只是一对凡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推算不出来。
他带着初月偷偷潜入轩辕山的藏书楼,在书山里找办法,可是找来找去还是一无所获。他正在想是不是自己思路错了,一转头,却发现初月抱着一大堆竹简、在角落里睡得正香。
他的心登时软了一块,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睡颜凝视了许久——
他们这样子算什么吗?算伴侣吗?他不知道,也不敢点破,只想着能混一日是一日。说穿了,他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他是用几千年的苦难换来的,哪怕淬了剧毒,他也舍不得。
睡梦中的初月对他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忽地拳打脚踢一番,嘟囔了几句“看我不打死你”,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他失笑,虽然她不再是以前强大的女神,但是这性子真是一点儿没变,仿佛是一头强大的野兽蜕变成了毛茸茸的幼崽期,看得让人心生爱怜。
他想把她揣进自己的怀里,谁也不让见。
罢了罢了,他在妄想罢了。他叹口气,站起身继续找更古老的书籍——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会不会他一直,都找错了方向。
纵使他推研之术再不济,没道理苏子城的外援法术比他还要高强这么多、竟能让他一丁点痕迹都捕捉不到。想来想去,有没有可能,是他找错了方向?苏子城父子不是隐藏在强大的隐蔽之咒下,而是隐藏在推研之术触不可及的地方?
想到这一层,他立刻丢开手中的图册,转到其它书架旁、找到那本《九州水文通考》仔细翻检,终于找到他儿时读过的那一章。不错,他记得很清楚,上古时期创世神们生存不易,居住条件艰难,在荒漠中讨生活时难免与奇形怪状的野兽争夺地盘,断手断脚乃是常事。那时候物资匮乏,断下的手脚也是稀罕的灵物,创世神们自然舍不得丢弃,索性施法把断手断脚化作栖身的居所,反而混沌之初黑灯瞎火的,大家也不讲究,你住在血淋淋的腐肉中还是金碧辉煌的,谁又在意呢?
再后来,这些残肢断臂就遗留在了原地。经过多年的岁月洗礼,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可那毕竟是创世神的血肉,寻常法术近不得身,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是有人躲到了这其中,一般的推衍之术自然是推算不到这里的。
重晏再往后翻,想知道九州大陆上共有几块创世神残骸,没想到最后一页居然没有了,明显是被人撕去了。他一愣,这才想起来不是别人,正是西姮当年撕去的。当年她撕去这一页的时候说:“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留下的东西,益处没有,坏处倒是一堆,为防有心人士偷了抢了拿去做坏事,还是将这些残肢断臂的行踪隐了去吧!”
忆起这段往事,重晏哭笑不得,当年西姮自然是好意,但是显然这些创世神的残肢断臂的下落他们不知道,有人知道。一定是北海龙王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些,一并托梦说给了苏子城父子,让他们去那里躲避了。
重晏发愁,这可怎么办?
再者,他为这事已经张罗了数十日,琰姬呢?琰姬同样找了苏子城父子数十日,她那个脾气,绝不是能忍气吞声、大事化小的主儿,若实在找不到,她会怎么算账?还是说她已经找到了苏子城、报了推庙之仇,所以才毫无音信?
重晏隐隐有些后悔,他原本只是想借琰姬的手,谁曾想苏子城还留有这一招?若琰姬能报仇,自然是苏子城应有此报;若琰姬也找不到他,待她真发起疯来,不知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他正忐忑,初月此刻却醒了。她睡得脸颊通红,如雨后娇艳的海棠花,他心中一动,伸手便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他想,如果这是罪,就让他一人承担到底吧。
他一直惴惴不安,不知琰姬到底有没有找到苏子城。又过了三日,天下大乱,他终于知道盛怒下的昆仑墟女主会有怎样的报复之举了。
她引弱水南下,淹了整个大陆,京郊几个城池已成汪洋大海,天翻地覆。人和畜生被淹死,尸体泡发了也浮不上来,宛若修罗地狱。皇帝李丛兆焦急万分,这一切却远非他一个凡间帝皇能做到的。他在三皇五帝的庙宇日夜祈祷,被吹到了轩辕山。会津知道了,藏在藏书楼的重晏也知道了。
初月嗫嚅着,琰姬疯了;而重晏知道,她没有疯,她一向如此,而把这头野兽放出来的人,正是他自己。